「他說什麼都可以听他們的,就是婚姻大事他一定要自己決定。」雙雙說。「他很堅決地當著大家的面這麼表示。」
「好家伙,這才算是男人嘛!」小蓮贊嘆道。「那這樣就沒問題了啊!」
「這個……」雙雙遲疑了一下。「還有一點小小的問題。」
「什麼問題?」
雙雙看了小蓮一眼,隨即把已裝滿蔬果的滴水籃移到身後的調理桌上,再拿來另一個空的放在一分,然後伸了伸懶腰,同時用衣袖拭去濺到臉上的水滴,接著又繼續工作。
「說嘛!到底是什麼問題?」等半天等不到回答,小蓮忍不住催促道。
雙雙頓了頓手上的工作,旋即又繼續。
「我很喜歡他……」
小蓮愣了愣。「呃?你很喜歡他?那不是很好嗎?這會是什麼問題?」
「我也是這麼想,直到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雙雙說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看雙雙說得這麼遲疑,小蓮更好奇了。
「什麼?什麼?你發現了什麼?」
雙雙嘆了一口氣。
「我才發現,雖然我很喜歡他,但那只是類似兄妹之間的感情,當他要求我成為他的妻子時,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是把他當哥哥一樣看待,而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用這種妹妹的心情去當他的妻子。」
小蓮停下手上的工作,歪著腦袋注視雙雙半晌,而後又回到工作上。
「老實說,雙雙,你這麼說實在讓人很生氣你知道嗎?我們殘民只能和殘民通婚,而且,男人的數目幾乎不到女人的一半,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只會擔心找不到對象,誰會去理會夫妻間到底是啥感情呢!」
說著,她舉了舉自己左手是的活動義肢,「像我,大家都說我長得很漂亮,身材性感,可是我都已經滿二十五了,卻還沒有半個男孩子來追過我,我甚至想過要去當人家的續弦,替人家照顧小孩,或者當人家的情婦,就算是如此也好,因為我實在不想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下半輩子,連死的時候都沒有人知道,那太悲慘了!」
听著小蓮苦澀的心聲,雙雙不由得歉疚地抓住小蓮的義肢。
「小蓮,對不起,我……」
「別說對不起,」小蓮笑笑。「只要你能好好把握住自己的機會,別讓人生氣的說我們都沒有機會,而你卻把機會隨意亂丟棄就好!」
甭獨一人度過許多年的雙雙也看過許多那種殘民孤身老人的淒慘晚境,因此,很能了解小蓮所畏懼的情況,也因為能了解,所以同樣會害怕。
即使政府並沒有放棄他們,卻以對待下等人的態度來看待殘民、限制殘民,他們所得到的權利與福利比一般平民的一半還不如,限制與義務卻加倍沉重。
很多平民享有的免費福利,他們卻要付費;平民可以分期付款購屋,他們一定要全額付款;不管多有進取心,殘民也被限制只能上到高中程度;無論多能干聰明,殘民永遠只能在低層工作,沒有機會升任主管,也不準自行開店創業。
然而,需要公共勞動服務時,頭一個徵用的必定是殘民;不幸開戰時,站在前方作炮灰的也必然是殘民。
在雙雙滿二十歲之後,她每個星期有三個晚上還要到殘民醫院去作醫護義工,說是義工,其實也是政府的強制要求,往好的方面想,她可以多學一樣技能,事實上卻是政府為了想省下花在殘民身上的人事費用。
這樣辛辛苦苦一生,幾乎只能求個溫飽,臨老無用時,平民有老人福利措施,殘民卻只能自行等死;所以,若是孤獨無伴的老人,末了都是自行了斷居多,省得再拖著半死不活的寂寥生命吃更多苦頭。
因此,就如小蓮所說的,殘民只有求伴的資格,想和一般平民那樣談情說愛根本是痴心妄想,即使有,也只是寥寥無幾的幸運幾人而已。特別是一想到上個星期對面棟公寓那個死了半個多月才被發現的老人尸體,雙雙就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心猛地往下沉。
「我明白了。」雙雙忙點頭應允。「我想,我是太貪心了,不過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想那麼多了,只要羅鴻再向我求婚,我絕不會再猶豫了。」
「那就好。」小蓮滿意地點點頭。「其實啊!你的運氣已經很好了,羅鴻的條件那麼好,又那麼喜歡你,對你更是好得沒話說,對女人來講,這樣已經是很幸福的了。再說,你又不是討厭他,只是不同的感情而已,我相信婚後他會更寵你,能給你這麼幸福生活的男人,有沒有愛上他根本不重要吧?」
越听越覺得小蓮講得實在很有道理,「嗯、嗯!沒錯、沒錯!」雙雙像只布谷鳥似的連連點頭贊同。
「沒錯吧!」小蓮得意地揚起下巴。「其實我比羅鴻還要了解你呢!對你這種只是很單純的渴望安穩生活的個性來講,被愛還是比愛人要幸福多了。」雙雙繼續猛點頭。
「對、對,被愛就好、被愛就好!」
「哦!對了,」小蓮悄悄的向廚房那頭瞥一眼。「小心哈娜,她一直在肖想羅鴻,只要你稍微不注意,她便會纏著羅鴻賣騷。老實說,她的條件比你好,因為她不但長得比你漂亮,而且還是第二代正常子女,如果她的孩子也是正常的,就能擺月兌殘民身分了。所以啊!你要有自覺性一點比較好喔!」
雙雙也跟著看過去一眼,恰好那個金發美女也瞧了過來,四道目光纏戰片刻後轉開,雙雙再和小蓮對視一眼,隨即下定了決心。
「我想,今天下班後就去找羅鴻答應他的求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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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良心講,雙雙實在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子,五官雖然算得上清秀,卻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走在街上絕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即使多見幾次面也只不過會在腦海里留下她那頭天生卷曲的大波浪松發的印象而已。
即使她有一副姣好迷人的身材,但在十五歲那年差點被人強暴之後,也被她謹慎地隱藏在寬松簡樸的服飾底下了。事實上,她連個性都很普通,既不特別活躍,也不特別內向,以殘民生活而論,她的前半生很平凡。總之,她的一切一切都很平凡普通就是了。
所以,以羅鴻那麼好的條件居然會死心塌地的認定她,也實在是件相當令人不解的事,但是,雙雙沒興趣去搞懂羅鴻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只想平平靜靜地度過普普通通的下半生就夠了。
即使有那麼一時半刻,她不小心讓不切實際的浪漫想法浮上腦際,稍稍滿足了那麼一下下對愛情的幻想,卻也在現實的壓力下很快地被揉成一團塞回那結滿蜘蛛網的角落里了。
她只要能平穩過一生就夠了!
也沒錯,像她這麼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應該會有相對平凡普通的一生,只要她沒踫上即將發生的那件事……
下班時間一到,所有的廚房員工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不管是洗一半或切一半,煮一半或裝飾一半的,全都準時轉身走出廚房和等在通道上的晚班人員交班,穿上外套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一窩蜂涌出後門去了。
晚班人員熟練的接下調理到一半的工作,同樣背著領班邊工作、邊聊天,有的還輕聲哼著歌曲。
突然,後門又打開了,雙雙慌慌張張地沖了回來,兩只眼楮忙著在地上搜索。
不一會兒,就見她彎去撿起一枚金戒指,那是羅鴻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雖然不是什麼昂貴的飾品,但對殘民來講卻已經算是很奢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