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沐霖凝睇她好半晌,終于長嘆一聲。
「好吧!不過,下一次妳只能給我生女兒喔!」
***
「爸,我回來了,爸!」
進門來踢兩下,小球鞋一東一西地飛開,書包砰一下甩到沙發上,任育倫一路喊進門了。
「爸,你在哪啊?爸,我們去看媽咪和弟弟啦!爸,爸……」
四處找不著,只剩最後一處——主臥室還未看過。
「爸,你在睡覺嗎?」他不假思索的開門直闖,他砰砰砰跑到床邊,放輕聲音的問。
「爸,你醒著嗎?」
任沐霖眼楮微睜,「兒子,你回來了?」虛軟微弱的幾個字卻講得他氣喘吁吁的。
任育倫蹙起眉,下意識的伸手一模——
「爸,你在發高燒耶!」他驚叫。
任沐霖苦笑道︰「我知道,我……正在等你,你先去……叫輛出租車,再上來扶……扶我下去……送我到長庚。還有,別……別讓媽咪……知道,明白嗎?」
任育倫咬了咬下唇,隨即轉身沖出房門、大門,在對面門鈴上猛按。
不一會兒,林女乃女乃帶著任育倫沖到三樓B座——林女乃女乃兒子的住處,又是一陣猛按鈴,一會兒,林家章首先沖到任家,他毫不猶豫地直往主臥室闖,一聲不吭的直接把床上的人扶下床,可是,任沐霖已經因站不住而直接軟癱在地上了。
身為中學體育老師的林家章雙手一抄,便將病後更瘦削許多的任沐霖抱起來,匆匆偕同母親和任育倫將他送去長庚醫院。
三個人在急診室門口來回走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才看見醫生走出來,三個人一起擁上去。
「怎麼樣?任先生怎麼樣了?」
醫生露出職業性的安撫笑容。「沒事,他那種病就是這樣,抵抗力非常弱,很容易受到感染,一不小心就會發個高燒什麼的,早點送到醫院來退燒治療是最重要的。」
「那種病?」林女乃女乃和兒子互視一眼。「任先生到底是什麼病?」
「你們不知道嗎?」醫生似乎有點訝異,會緊急送病人過來的應該是親朋好友啊!他們竟然會不知道病人的實際病況?「再生不良性貧血啊!哦!對了,小弟,你媽媽應該生了吧?」
任育倫點了點頭。「她在醫院坐月子。」
「我就猜是這樣。」醫生熟稔地模模任育倫的腦袋。「她什麼時候滿月?」
「後天。」
「這樣……」醫生沉吟了一會兒。「好吧!小弟,去告訴你媽媽一下,你爸爸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所以我要讓他住院幾天,等到他完全沒事了才能出院,知道嗎?」
「哦!」
醫生離去後,任育倫就急著去向媽咪報告,林女乃女乃母子則還在發愣。
「等等,小倫,那個……什麼再生不良性貧血到底是什麼病啊?」
任育倫想了想。「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那是一種治不好就會死掉的病。」
奧?死?!
***
一听到老公發燒住院,吟倩便二話不說的立刻帶著小兒子出院,準備去醫院照顧老公,至于兩個兒子,就只好暫時托給林女乃女乃,反正林女乃女乃的兒女都大了,習慣忙碌的她只怕無事太閑,不怕有事忙。
從眼縫中偷覷了一眼,任沐霖心中就不禁暗叫一聲︰糟糕!
那個混蛋小子,明明叫他不要讓媽咪知道的,他居然給他「假臭耳」!這下子可好了,老婆連月子都沒坐完就沖殺過來,真是令人欲哭無淚,他這個老公不但連老婆坐月子都無能為力,還反過來要老婆來照顧他,男人再丟臉也不過如此了!
「別裝睡了,老公,早知道你醒啦!」
任沐霖一驚,忙睜開眼給她一個尷尬的傻笑。
「嗨!老婆。」
「嗨?我才唉呢!」吟倩嘆道︰「整整睡了兩天,你好點了沒有啊?」
「沒事了,我沒事了!」任沐霖吃力地挺身坐起來,證明他的確是「沒事了」。
「還硬撐!」吟倩無奈地在他身後塞了一個枕頭。「我就不懂,你這樣虐待自己很好玩嗎?」
「我沒有啊!」任沐霖一臉無辜。
「沒有?」吟倩哼了一聲。「你每次昏倒都是太過勞累,要是在人太多的地方逗留太久,隔天準會發燒。你這次是又發燒又昏倒的,告訴我,你究竟干了些什麼,又跑到哪里去了?」
任沐霖下意識地轉眼避開老婆銳利探索的眼神,吶吶地道︰「沒……沒有啊!不就……看看電視、彈彈琴,或者……或者到外面散散步而已嘛!」
「是喔!」吟倩瞇著眼瞧他。「彈彈琴,順便趕支曲子出來;散散步,順便去買菜回家煮,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任沐霖月兌口道,隨即「啊!」一聲摀住自己的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任先生,」吟倩冷冷地瞟著他。「我看到鋼琴上有一份剛寫好的曲子,林女乃女乃又說,這兩天都看到你上菜市場買菜回家,她還以為你的病已經好了咧!」
任沐霖瑟縮了一下,他不安地拉拉被單。「呃、那個……順便嘛!」
「順便?」她的聲調提高了好幾度。
任沐霖更畏縮了。「順……順便……」
吟倩似乎想破口大罵,任沐霖立刻脖子一縮,腦袋垂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吟倩似乎改變了主意,大張的嘴徐徐地闔上,她專注的凝視他許久,慢慢的,嚴酷的臉色彷佛雪融般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無奈、疼惜的神情。
她輕柔地握住他的手。
「老公,我們都嘗過當孤兒的辛酸苦痛,你不會想讓我們的兒子也嘗到同樣的滋味吧?」
任沐霖詫異萬分地抬起頭。
「生命這麼美好,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活到至少六十歲,和你在一起幸福的過一生。」她認真地凝視著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因為太早跟你一起走,而留下孩子去承受我們曾經承受過的辛酸,你懂嗎?」
任沐霖的雙眸頓時潤濕,反手握住她。「老婆……」
「我知道你不能沒有我,」吟倩揚起一抹深情的微笑。「我也一樣不能沒有你,所以,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只能結伴同行,沒有其它的路了。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咱們的兒子,所以,老公,能不能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再安心地離開?」
熱淚悄悄的順頰而下,「好,老婆,我們就……就等他們長大了,再……再一起走。」任沐霖哽咽著應允了。
自吟倩的眸中醞釅出的淚水並不比他少,她帶淚的笑容顯得楚楚動人。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說定了。」
「謝謝你,老公。」
「不……不客氣。」
***
四天後,任沐霖回家了有過一個月,任沐霖的身體終于對藥物了反應,無論是噬霍球數、血小板或網狀紅血球數,都有明顯增加的趨勢。
而且,一旦病情又開始好轉,痊愈的速度便極為驚人,翌年農歷春節前,最後一次體檢顯示,他骨髓內的原始增殖細胞已經增加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六十了。
再過兩個月,吟倩和任沐霖在陽明山的後山陽金公路附近,找到了一棟別墅,夫妻倆甚至共同參與改建設計。
沒多久,一棟適合度假的別墅,也是設備完善的錄音室,更可兼錄像棚的建築終于完工了。
同時,吟倩再一次向學校表明辭職的心意,因為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必須傾注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老公、她的兒子、她的家庭,她計劃用所有的精力來為她的家設計出最完美的幸福生活,對她來講,這才是最重要的。
***
六月初的某天,午飯過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