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得到他所想要的結果了,但是,看著路克那張絕望的臉龐,德斯卻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作法是否正確了?
以往捧紅歌星的手段,用在這個歌喉奇佳、歌藝絕頂,卻又痴情得不可思議的俊俏年輕人身上似乎是錯誤的,而這個錯誤在明顯地寫在他那空洞茫然的深邃五官上、在他那僵凝呆滯的頎長身軀上,在那哀絕得令人窒息的淒涼空氣中。
「路克,我想……」他徒勞地想做些無意義的安慰,「也許你們分開的時日真是太長了,她……」愧疚的心,使他無法說出任何有關于她的不實壞話。
「路克,或許這樣比較好,你該知道,如果你想攀上世界的頂峰、得到最高榮譽,她將是你最大的障礙,因為她會分去你的心神,而且,你是屬于所有歌迷的,你可以交幾個女朋友玩玩,卻不適宜專注于某個女人,懂嗎?」
他將雙手按住路克無力下垂的肩膀。「路克,听我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傷心,但是請相信我,時間是萬能藥,它能治愈所有的傷口,能夠撫慰任何受創的心靈。」
任沐霖的藍眸眨也不眨,彷佛視若無睹地盯著這個兩年來帶領他迅速往上竄升的經紀人。片刻後,任沐霖突然轉身向後走去。
「路克,你要去哪里?」德斯連忙追上去。
任沐霖頭也不回的說︰「浴室。」
德斯的腳步立刻停下,如果任沐霖想自己安靜地大哭發泄一下,他就不該騷擾他……他靜靜地在沙發角落坐下,掏出雪茄點燃,深深吸了幾口後,在彌漫的煙霧中,他開始思索著該以何種方式來驅除路克的悲傷。
以他過去的經驗,工作自然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良方,爭取梆萊美新人獎將是最大的動力。至于他們夫妻間的離婚事宜,就全權交給律師處理即可,毋需讓任沐霖因跟她見面而再次受創。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沉思中的德斯突然警覺地抬了抬手腕。
懊死!任沐霖進去多久了?十分?二十分……
突如其來的強烈不安開始搔抓著他的脊背,他未經思索便立刻跳起來,跑到浴室前敲了敲門。
「路克,你在干什麼?」
回應他的是一片令人更為焦躁的寂靜。
德斯更覺不安地猛力敲門。「路克,回答我,路克!」
依然是恐怖的死寂籠罩在無望的空間中,恐慌迅速攫住他的心跳,他握住門把用力的扭了扭……鎖住了!
「該死的,路克,你再不回答,我就要撞開門了!」
他只等了三秒,便往後退兩步,再猛然沖向浴室門板。
雖然他已五十多歲了,但在固定的健身運動下,他的身材、體力,或許還比大部分的年輕人強壯許多,尤其在他現在這種不安歉疚的心情下,薄弱的門板根本承受不住他兩三下的撞擊,在一聲砰然巨響後彈了開來。
他沖入浴室,惶惶然的雙眼一掃……
「不!哦!不!」他踉蹌地沖向歪斜在血泊中的任沐霖。
「路克,你這笨蛋!你這笨蛋!」他哀嚎著抱起
奄奄一息的死寂身軀,無助地抓來毛巾慌亂地包住他仍在汩汩冒出鮮血的手腕,那兩條又深又長的傷口,說明了任沐霖深刻的絕望與強烈的決心。
「對不起,路克,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以為這樣對你比較好,沒想到……天哪!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哽咽著。「路克,你老婆沒有背棄你,真的,她好愛好愛你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啊……」
第五章
甜蜜
溫柔,
只是臉上的面具,
狂野,
才是真正的自我,
為了愛你,
我將溫柔與狂野全送給你。
任沐霖緊閉著雙眼,將那希望破滅的一刻再度壓回記憶深處。
好一會兒後,他才睜開眼戴回眼鏡,低頭凝視著雙腕上那兩道已呈淡淡凸起的白痕。
那樁恐怖的謊言,在翌日吟倩趕到醫院時便自動曝光了,同時,德斯也終于明白,他不能妄想改變或操縱任沐霖,只能讓自己設法去適應任沐霖的個性和生活,否則,代價就會像那兩道明顯的創傷痕跡,和足足約一年多的時間,任沐霖都處于隨時有可能精神崩潰的狀態下。
那年,吟倩帶著孩子到美國去陪伴他,順便攻讀碩士學位。
可在那一年當中,You&Me的竄升速度卻是十分驚人的,特別是主唱路克,他不但同時得到當年葛萊美新人獎和最佳單曲獎,名下的財富更是以等比級數往上累積,因此,他不再需要做任何宣傳,也不需要勉強自己去應付什麼特殊關系人士了。
于是,他帶著妻兒回到台灣,只在有必要時才去美國,譬如練新歌、錄制專輯或MTV、演唱會、歌友會、特別音樂節目或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表演等等。
因為,只有在他熟悉的環境中,他才能找回安全感,也才能完全放松,他的憂郁癥也才能因此而痊愈。
這三年來,路克已經竄爬至超級巨星的地位了,但任沐霖依然只顧自己是個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父親。
當然,夫妻倆在經歷這一次的生離死別後,彼此之間也達成了共識——不再讓任何謊言存在于他們之間,即使有任何誤會或嫉妒,也要讓對方有辯解的機會。譬如,媒體上關于路克的各種桃色流言,或是頻頻寄情書到家里來的博士班學生,及沒事老愛打電話約吟倩出去喝咖啡的留美博士教授。
因此,這三年算是在平靜中過去了,現在的任沐霖只覺得快樂又滿足,為能擁有愛妻、愛兒而時時刻刻感懷上帝的慈悲,畢竟,他的生命是為他們母子而存在的,而他是多麼高興能活著和他們一起度過這美好的一生!
他仰首滿足地輕嘆,望向窗外,卻隨即皺起眉。
只見適才晴朗的藍天,此時卻罩上了朵朵烏雲。
這……是什麼預兆嗎?
***
吟倩站在隔音室門外,她悄悄的打開一條細縫往里偷看。
煙霧彌漫中,任沐霖神情專注的坐在鋼琴前,右手模索似的敲著琴鍵.左手則迅速在五線譜上記錄下剛孵出的豆芽菜。嘴里咬著的煙上,未落的煙灰長得可創下金氏紀錄,那副聳斃了的黑框眼鏡驚險萬分地吊在鼻尖上,彷佛僅差一點點便要掉落「懸崖」壯烈犧牲了。
就在那一瞬間,他及時扶高了眼鏡,煙灰掉落,他扔去已熄的煙,重新燃起一根,塞入嘴里深吸幾口,然後又將全副注意力擺回尚未孵出的豆芽上。
吟倩放棄了叫他吃午飯的念頭,靜靜的闔上門。
他就是這樣,一專注起來,天塌地陷他也一概不論,而一根煙總是只吸上頭幾口,其它全是在享受二手煙,那副眼鏡尚未登上烈士碑還真是有點奇怪哩!
起初,她還曾硬逼他出來吃飯,結果他捧著飯碗從頭發呆到尾,唯一的動作是不停地哼著曲調,左手的筷子在飯桌上隱形的五線譜上不斷記錄著隱形的豆芽菜。
後來,她總算學聰明了,只是把飯菜端進去,等他想到了,自然會去吃。
于是,一份飯菜放在保溫食盒里被送了過去,任沐霖給她一個簡短的深情笑容後,就忘了她是誰。
待在隔音室里他最長的紀錄是整整五十一個小時,兩眼通紅的出來後,就直接往床上一趴,不到三秒鐘,鼾聲便呼嚕呼嚕大響了。
苞他比起來,她可就正常多了,當她趕著出試卷、準備講義或演講稿時,飯照吃、覺照睡、澡照洗,但若有其它事吵她,她則一律「殺你千遍不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