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鐵翼靜靜地望著那張沉睡的容顏,在他以為她是失而復得的寒兒時,他便常常趁她熟睡了之後,潛入她的寢房,靜靜地望著她平靜放松的睡顏,聆听著她平緩規律的呼吸,惟有看著她安穩地沉睡在他觸手可及之處,他才能撫平內心曾經失去的恐懼。
然而,自從發覺真相之後,失去至愛的傷痛、受騙的憤怒,讓他不假思索地怪罪薊寒,將她驅離于心房之外,再也未曾如此平心靜氣地看著薊寒,而此刻坐在床沿看著她,他心中卻滿是錯綜復雜的思緒,在這副熟悉的軀殼中藏著他所熟悉的靈魂,然而卻又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兩人相隔了漫長的千年歲月,這樣的距離遙遠
得無法想象,他卻是觸手可及,這樣的距離是近還是遠?眼前的人兒究竟存不存在呢?
雖然他的確曾與寒兒許下山盟之約,誓言要生生世世相愛相守,但是當永遠提前到來時,他又該如何延續這段感情呢?千年後的寒兒依然會愛上千年前的他嗎?眼前的薊寒已不知經過幾世的輪回,不但認不得他,對于千年前的誓約也早已忘了,在這其間她可曾愛上其他的人?是否也曾與其他的人許下相同的誓盟?是否曾對其他的男子——
一股莫名的怒火突地沖了上來,他只要想到她可能曾在其他男人的懷里婉轉承歡的模樣就妒火中燒。
不可以!寒兒是他的,無論她有過幾次的輪回轉世,他都不許其他的男人接近她!
他沖動地差點動手搖醒她,即使她可能不記得了,他也要問問她是否曾經愛過別人?
然而手才一踫到她的肩膀,那瘦骨嶙峋的觸感阻止了他,這些日子以來薊寒明顯地消瘦了許多,他卻現在才發現,也才突然地體認到自己是多麼地可惡!多麼地不可原諒!
他早該從她一直表現出來的不情願,看出這場騙局她只是個無奈的同謀————不!正確來說她也是個受害者,卻承受了他絕大部分的怒火,這樣的他要如何能夠要求她留下呢?但若真如雪姨所說的,那——
想到眼前的人兒隨時可能如幻影般消失,衛鐵翼的心里頓時涌出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伸手握緊她的柔荑,那冰冰涼涼的小手握在他剛硬的大掌中幾乎沒有什麼分量,仿佛他握在手中的是一團抓也抓不住的雲霧,太陽出來時,便將煙消雲散,他微微地加重手勁,絲毫不敢放松,仿佛要這樣子他才能握緊她的手,惟有握緊她的手他才能抓得住她——
「唔——」
薊寒申吟著,眉心明顯地出現因疼痛而產生的細紋,衛鐵翼這才發現自己竟粗魯地握疼了她的手,他連忙放開手指,掌心卻仍眷戀地與她的小手交疊著,剎那間,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她,即使她是來自于千年後的寒兒又如何呢?
他所愛的的本質沒變,她仍是他所欠缺的另一半,失去了她,他便再也不完整了——
薊寒張開了雙眼,渙散的視線慢慢地凝聚在他關切的臉上,關切?她看錯了嗎?昏沉沉的意識還沒來得及
察覺到自身的異狀,腦子里便自動冒出一個又一個困惑的疑問。
她——還在做夢嗎?他眼底的不舍與溫柔可是燈焰的柔光在他深幽的瞳眸上做出來的光影嗎?還是——
他是透過她的身體在看著寒兒呢?
應該是這樣吧!薊寒努力地為自己解釋著,他的溫柔只會留給寒兒,決不會浪費在她的身上,或許是太思念寒兒了,才一時將昏迷中的她當成了——咦?昏迷?
薊寒怔了怔,意識突然清晰了起來,看見她竟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更是詫異不已,她是何時回臥房的?自己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期間是發生了什麼事?
看見她滿臉的犯疑,衛鐵翼自動為她解開謎底,「你被人打傷墜湖,險些溺斃,幸好——」他微微一顫,握著她的手也微微地發著抖,「幸好發現得早——」
什麼?有人要殺她?薊寒一驚就要撐起身子,卻因為牽動肩上的傷處而疼得縮起身子。
衛鐵翼立即扶起她,讓她將重心倚靠在他身上,薊寒直覺地便要拒絕,卻因為虛弱的體力不得不放棄。
「為什麼?我又沒有得罪過任何人?」薊寒虛弱地問道。
衛鐵翼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傷你的——恐怕和殺害寒兒的是同一批人!」
「但我不是寒兒——」薊寒頓了頓才又道︰「為什麼要殺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因為他們不希望你生下衛、薊兩家的繼承人!他們希望能夠借由我的孩子采得到薊城的權力與財富。」
「啊?」薊寒不解地眨眨眼楮。
衛鐵翼解釋道︰「這是上一代的約定,因為岳父並沒有子嗣可繼承薊家的產業,因此,當年和父親定下兒女親家的婚約時便說好,將來要我們過繼一個男孩來繼承薊家,如此一來,我們的孩子將會分別成為衛、薊兩家的繼承人,那麼孩子的母親也就等于是衛、薊兩家最有財勢及權力的人了,而母親那一方的親戚更可藉此一步登天,所以,有人希望我能夠娶別的女子,將來好藉由孩子的母親,來取得更大的利益。」
「那——」薊寒低下頭,悶悶地說道︰「你為什麼不去娶別的女子呢?」
衛鐵翼不悅地蹙起眉頭,「我已經娶了你了!況且庶出的子女是沒有繼承權的!」
「你可以休妻啊!」
「這輩子我不想再要其他的女人了。」衛鐵翼堅定地說道︰「我有你就夠了!」
薊寒猛地抬起頭來,沉著臉,瞪著他,「你說錯了吧!我並不是你想要的寒兒!」
「你是!」衛鐵翼肯定地說道︰「你就是寒兒!」
「你——」
薊寒睜圓了眼正要辯駁,衛鐵翼立即打斷了她的話頭,「雪姨都告訴我了!不管你是來自于何處,你都是我的寒兒!」
「錯了!我是叫薊寒!卻不是那個曾經與你海誓山盟的寒兒!」她冷冰冰地說道︰「那個寒兒已經死了!」
「她是死過了一次,卻因為放不下我,而在千年之後又以原本的面貌重生,穿越時空再度回到我的懷里,是我的愚蠢才沒能認出她來!」陰郁了多日的心情終于豁然開朗,衛鐵翼擺月兌了內心的掙扎,決定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她曾對我允諾生死不離,所以即使遇害了,她仍惦記著我,但我卻不肯相信這奇跡,也辜負了她的深情,寒兒!」他歉疚地撫著她的臉,「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
「住口!你別踫我!」
薊寒突然一把揮開了他的手,生氣地叫道︰「我說過我不是寒兒!即使我真的是寒兒轉世的,重生的我,也早已不是你所愛的那位薊家大小姐,對你更談不上什麼感情,如果你真有歉意的話,麻煩你行行好,放我離開這里,免得哪天又不明不白地再死一次!」顧不得虛弱的體力,她忿忿地舉起手臂硬是掙扎著要推開衛鐵翼,仿佛是在宣誓她離開的決心,可惜她那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力量根本推不動他半分。
衛鐵翼嘆了口氣,扶著她平躺下來,「你現在還很虛弱,有什麼事情,也得等身體養好了再說吧!」他仔細地為她蓋好棉被便要離開,薊寒卻伸手扯住他的衣角,衛鐵翼回過頭詢問地望著她。
「放我走,好嗎?」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不想生活在我不熟悉的世界,況且——我對你根本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