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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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楊小姐,我決定撤銷告訴了。」
楊婉菁愣了愣問道︰「為什麼?既已堅持到這時候了,為什麼不繼續?難道你想讓那畜牲逍遙法外?」
楊婉菁望著身前蒼白憔悴的臉龐,從她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眼前的女子正急速的消瘦,她幾乎懷疑,再過一陣子這女孩是否會化為一縷輕煙消散;或許真的會,或許那正是女孩所希望的。
眼前的方潔雨,一個才剛從學校畢業的女孩,滿懷著抱負與理想規劃著璀璨的人生藍圖,正當她憑著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開啟了第一道門,卻在一次的商務應酬中被客戶給侵犯了,來頭不小的客戶不但對于自身的獸行毫無悔意,還在事後像是付夜度費般地,丟了一張面額五十萬元的支票給她。
年輕的方潔雨受到這樣的打擊,幾乎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若非有親人的扶持只怕早已崩潰了,方家人不甘心親人受辱,決定提出告訴,而方潔雨的老板自責因為一時的疏失導致員工受到這樣的傷害,在行動和金錢方面全力支持方家人,然而對方仗著財大勢大,不但祖父是黨國元老,父親也是政府機構里的要員,仗著政商兩界的關系,不但對方家人威逼利誘,以達成私下和解的協議,也不斷地對方潔雨的老板施以各方面的壓力。
眼見周遭的親友因她一人大小災難不斷,終于失去了對抗的力量,只想消極的躲避。
方潔雨哽咽說道︰「我當然想讓那畜牲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我怎能讓我身邊的親友因我受到牽連?何況就算真能將他繩之以法,他的家人豈會善罷甘休?我們不過是平凡的小康之家,能對抗他們多久?我父母年紀都大了,我發生這樣的事情已經讓他們很傷心,我怎能還要他們陪著我受苦?」
「潔雨,那不是你的錯!」楊婉菁凝重地問道︰「陳仲杰又對你們做了什麼?他恐嚇你們嗎?你可以告他恐嚇啊!」
方潔雨搖搖頭,「你不明白,以陳家的身份地位,他們根本不需要下達任何命令,自然會有人來幫他們處理麻煩。今天早上,我哥哥被車撞了,雖然只是輕傷,但這已經是他這半個月里發生的第二次車禍了,從我決定控告陳仲杰之後,身邊的親友幾乎都發生過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我……害怕再繼續下去,他們會發生無法彌補的傷害。
陳仲杰已經毀了我。我不希望我的家人,甚至一直支持我的老板也跟著受害。」
「潔雨……」楊婉菁嘆了口氣,「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又是周休二日,我想這事我們下星期一再討論,你可以趁這兩天好好考慮一下。」
方潔雨飛快地說道︰「不!我決定了。」
楊婉菁堅決地說道︰「我還是希望你多考慮一下,畢竟這案子我也出了不少力,你不能不考慮我的感受,所以請你務必接受我的請求。」
楊婉菁並非無法體諒她的退卻,當年夜梟雖然沒有真正的侵犯她,但幾乎身無寸縷地令人為所欲為的羞辱,和獵鷹那不留情的一槍,也讓她足足做了一整年的心理輔導,心底的陰霾才慢慢地散去。
方潔雨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應允了。
楊婉菁微微一笑,送走了方潔雨之後,她回到辦公室瞪著堆積如山的檔案。一股深沉的無力感自心底深處涌了上來,她匆匆的拿起皮包,離開了辦公室,開著車子往北走。
一小時之後,她已經站在位于北部一座風景優美的墓園中。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車聲人聲,沒有燈光燭光,只有屬于死亡的寂靜和寥落。
她走向了一個半圓形的墳墓,墓碑上,沒有照片,沒有悼文,沒有任何虛詞的贊揚,只簡單的寫著,「杜磊先生之墓,生于民國二十三年死于民國七十六年,享年五十三歲」。
或許是因為內疚,或許是因為墓穴中的老人也在同樣的工作圈子中,每當她因工作不順而產生了挫折感時,她總會到這里上上香,尋回內心的平靜。
這座墳墓有請工作人員定期打掃整理,所以無論何時總是墓園中最干淨整潔的墳墓,當然,無需詢問也知道是出自于何人的指示,但她從未在此遇到獵鷹,也從未看見有其他人遺留下來祭拜過後的痕跡,不知是獵鷹早已離開台灣的原故,還是他真的已經無情至此了?
三年前,當她在醫院里醒過來之後,就再也沒看過獵鷹了,身體和心靈上的重創讓她足足自我封閉了三個月,才能逐漸接收到外界傳來的訊息,當她能夠開始認人之後,只看到火狐還有就是醫院里的醫護人員。她很感激火狐為她料理住院治療,還有之後的心理輔導等等瑣碎的事情,還細心的為她編造借口,沒讓親友們知道她受傷住院的事情,否則若是讓她幾位舅舅知道她受傷的前因後果的話,只怕到時候激起楊家人的新仇舊很,他們和杜家之間的恩怨又要糾纏不清了。
當她能夠開始說話之後,火狐只簡單的告訴她,獵鷹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之間的恩怨已經一筆勾消了,她住院的一切費用自有獵鷹會替她支付,而當她能夠賺錢之後,曾想透過火狐還清這筆費用,火狐卻告訴她,獵鷹不要她還。
這幾年來她雖仍與火狐保持聯系,卻無法從火狐那里得到任何有關獵鷹的情況,不知道他是否仍以殺人為職業?會不會步上夜梟的後塵,迷失了心性,不斷以殺人來取得心靈的平靜,到最後讓CIA不得不終結已失控的殺人機器?
當楊婉菁仍然沉思之時,向來寂靜的墓園中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楊婉菁不動聲色地看著幾個來意不善的男子逐漸接近。
「喲!我當楊檢察官是在拜誰的墓呢,原來是杜法官的墓!怎麼?在懺悔嗎?」帶頭的男子輕蔑地看著她。
楊婉菁沉默地拎起皮包轉身就走,那幾個人豈能輕易地讓她離開,一下子便仗著人高馬大的優勢將她團團圍住。
帶頭的男子粗鄙地說道︰「慢著!老子話還沒說完你就想走,你他媽的瞧不起人啊!」
楊婉菁冷靜地說道︰「我又不認識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難不成你們是特地來跟我打招呼的?」
「去你媽的!有什麼招呼好打!」帶頭的男子啐了一聲,「我們兄弟是好心好意來勸你,既然人家都已經決定撤銷告訴了,你又何必多事,又沒人感激你,還要這樣自找麻煩,當心老得快!」
楊婉菁怔了怔,方潔雨和她的談話內容這幾個人怎麼那麼快就知道了?那不過是一個多小時前的事情,當時又只有她們兩人,雖然她們所談的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機密,但也沒理由會傳得這麼快,除非——她們早被人給盯上了,她們的一舉一動,早由陳家布置在她們身邊的眼線,傳口到陳仲杰那里去了。
陳家人逼得方潔雨屈服之後,開始要對她施壓了嗎?
楊婉菁依然冷靜地說道︰「這點不勞費心,我自有分寸。」
帶頭的男子冷笑了一聲,「什麼分寸?像你逼死杜法官的分寸嗎?」
楊婉菁皺了皺眉頭,當年楊家與杜磊之間的恩怨,知道的人並不多,而知道杜磊發生意外真正原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獵鷹和火狐也不可能將此事透漏給任何人知曉,為什麼這些人倒像是了若指掌般,就算他們是陳家所指使的,陳家又是從何得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