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醫師透過厚重的老花眼鏡瞅著他。‘怕打針?’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正準備等他承認之後就大肆嘲笑。
‘不!當然不怕!’他是軍人,連子彈都不怕了,又怎會怕打針?
楊婉菁笑了笑,向老醫師致謝之後,牽著杜立風走到隔壁的小房間里休息。‘杜大哥,
這位醫師伯伯的醫術很高明喔!打了針之後馬上就好了一半,再按時服藥,只要兩天就可以痊愈了。’
簡言之,這位醫師所開的處方藥效很強,感冒病毒馬上就被毒死了,那他這條小命是否會隨著感冒病毒的陣亡而宣告夭折?杜立風越想心里越毛,不行!這針打不得!正想找借口離開,卻看見護士小姐帶著兩枝超大型的注射簡走進來,嚇得他瞪凸了眼。
‘這……這是什麼?’天!他不敢相信這兩支注射器是預備用來注射他的。
‘這是注射針啊!’護士小姐用一種懷疑他智商的眼光眼了他一眼。‘是打血管的。’
‘打進血管?’他差點沒有口吐白沫,這兩支加起來將近一千西西的東西打進他的體內他還走得出這間診所嗎?
想到這里,杜立風搖搖頭堅決的說道︰‘不!我身體很好,吃藥就行了。’
‘不行!非打不可!’
中等身材的護士小姐力氣卻是出乎意料的大,她很有經驗的抓住杜立風的手腕,迅速的在他的手臂上綁上橡皮帶子,一手拿了沾過酒精的消毒棉球快速的擦過他的手臂,接著就要去拿注射針;杜立風哪肯任她擺布,正要掙扎,楊婉菁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一面恐嚇他。
‘不要亂動啊!杜大哥,上次就是有個人在打針時亂動,結果針頭斷掉卡在血管里,後來還開刀找了半天才找出來,所以打針的時候千萬不能亂動!’
天啊!太可怕了!想到有根針頭卡在體內的情形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才這麼遲疑一下,護士立刻將針頭往皮膚表面凸浮出來的血管上扎了進去。
‘哇啊!’
淒厲的慘叫聲讓隔壁的老醫師以為發生了什麼人間慘劇,趕緊跑過來察看之後又撇撇嘴一臉不屑地離開。
杜立風幾乎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跳起來,但楊婉菁剛剛的恐嚇還留在腦海里困住了他的身體,是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護士將一筒又一簡的液體注入他的血管里,等她打完之後,
杜立風一身虛月兌的冷汗也跟著迸流出來。
護士受不了地搖著頭。‘沒見過這麼怕打針的人,待會兒記得拿藥。’
看到護士一臉將他瞧得扁扁的模樣,杜立風也只有訕訕地應了一聲。再看那令他顏面掃地的始作俑者,楊婉菁已經笑得站不住腳而將臉蛋埋入他的背脊,支撐她虛軟的身體。
第二章
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學業方面還是其他方面,杜立風一直是相當順利,除了中學時期遭到喪母之痛外,他從未遭遇任何波折,即使是服兵役時,也相當幸運的分發到上班八小時,還有周末例假日那一種,加上服務單位離他的家只有約二十分鐘的路程,使他能夠回到舒適溫暖的單身公寓,而不必與其他的人擠在軍隊分配的小房間里,羨煞多少子弟兵,在人人喊苦的軍中生涯,居然能夠有如此的待遇,簡直幸運
的教人眼紅,這也是杜立風能夠每天接送楊婉菁回家的原因。
然而,杜立風的服役方式雖然與上班族相差無幾,但畢竟還是軍人,當軍方有任何指示還是得服從命令,像這次軍方臨時調派他去參加一項秘密的軍事演習行動,他甚至不能通知楊婉菁他暫時無法去接她下課。
想到楊婉菁在黑夜中等不到他的情形,心里一陣揪痛,但是軍人的職責又使他不能與外界聯絡,不能透漏地的行蹤;好不容易挨過了為期七天的演習,回到台北之後,
杜立風按照往常那般到補習班去接楊婉菁下課,卻遲遲未見她的身影,再詢問補習班的老師,才發現她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來上課了。
怎會這樣?難道他不在台北的這段期間發生什麼事了嗎?楊婉菁一向是很規矩的學生,即使是生病也不會輕易的請假,如今竟然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去上課,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嗎?
向補習班借了電話打過去,等了半天也沒有人接听,杜立風不由得緊張了。
難道她又踫上那幾個小太保了嗎?他那天沒來得及通知楊婉菁,沒有來接她下課,
她是否就一直傻傻地等下去?她是否因為太晚回家而發生了意外?
一想到她可能遭遇的種種危險,杜立風更加焦急,當下立即驅車趕往楊婉菁的家里一探究竟。
當他抵達時,發現她們家里仍有一盞燈光透出窗口,但是他知道楊婉菁有外出時在家中預留一盞燈的習慣,因此他也看不出楊家究竟有沒有人在。
這棟外表老舊的建築物整體結構倒是很堅固,只是樓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大門此時正式宣告壽終正寢,免去了他進入楊家的第一道障礙,卻也為楊婉菁徹去一道防線,若真有宵小盯上了她的公寓,豈不是也替他人開啟了第一道門?
他迅速的奔上二樓猛按門鈴,但是等了許久門里仍未傳出任何動靜,杜立風急得差點把門給拆了,這時緊閉的木門突然打開,門里那道如同幽靈般憔悴的身影狠狠重擊他的胸口。
‘婉菁!你……你怎麼了?’他心痛地看著那張青白色的臉龐上似乎還殘留著淚痕。她病了?還是哭了?為什麼哭?難道她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杜大哥?’楊婉菁怔怔地看著他,似乎認不出眼前的男子。
杜立風側身閃了進去,她的臉色白的嚇人,他直覺的伸手去探她額頭上的溫度,還好,沒發燒。那麼……為什麼她看起來會這麼蒼白憔悴?
‘婉菁!你……’他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她這幾天的行蹤,畢竟是他自己先消失無蹤。
楊婉菁哇地一聲,撲進他的懷里嚎陶大哭。
‘你到底去哪里了嘛!我那天等到半夜還沒見到你的人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這幾天報紙上又常常在報導軍中的意外事故,我還跑到你服役的單位去找你,可是他們說不能對親屬以外的人透漏軍人的行蹤……你討厭我……嫌我煩了,你可以說啊!何必這樣避不見面……你讓我好擔心,好擔心……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意外,你……’楊婉菁突然發狠地猛捶了他好幾下。
杜立風緊緊的摟著懷里的小人兒,喉嚨像是被梗住般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小傻瓜!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才幾歲?她對他的擔心、牽掛只是源自于對親人的依戀吧!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她,感情總是特別脆弱。
‘對不起!’杜立風輕輕的說道︰‘我臨時接到命令必須外調出任務,而且又奉命不得對外透漏行蹤,所以才害你白等了大半夜,你別生氣了。’
‘我不是生氣,我是……我……’她揪住杜立風的衣襟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杜大哥,我擔心你,我以為……’她悶聲不響一頭埋入他的懷里。
‘別擔心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告訴我,你怎麼那麼多天都沒有去學校?’杜立風撫著她的短發放作輕快的說道︰‘我不盯著你就學會偷懶了?’原想用輕快的語調沖淡這陰郁的氣氛,不料她卻不領情。
楊婉菁像是想把自己悶死在杜立風的懷里般,整張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上,無論杜立風如何的勸哄都不肯把頭抬起來,杜立風干脆放棄,只是靜靜地摟著她,直到她肯抬起頭來時,他的胸前已經濕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