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閹毅在朝熹企業的總經理辦公室內,一接到「Z」的電話之後,立刻放下所有公務出門了。但是一路沿著南京東路走來,經過一個巷口時,他看見了一樣他最不願意看見的東西——一只被車輪壓扁、粘在柏油路上的老鼠干。
他深信是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于是匆匆忙忙、臨時決定拐進巷子里。
他到底要不要向「Z」回報一聲?
距離約定前去領取秘密文件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這下子去回報,鐵定要被「Z」刮一頓。
閎毅氣急敗壞地吁喘一口氣,心里覺得有點嘔,誰會相信,身為國內十大財團之一的「朝熹企業」總經理,他向來只有刮人的份,別說那分布全台二十三家分公司的兩萬名員工都怕他刮,就連他老爸沈朝熹,現在也要尊重他的意見三分,而他卻要向一個神龍不見頭也不見尾的「Z」低聲下氣,講話也不敢太放肆。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稍縱即逝,加入這個代號「東方」的社秘組織一年多來,他從來不曾懷疑神秘「Z」的神通廣大,而且他也五體投地、百分之兩百地服從「Z」的任何指令。
但是,不論他平時在企業界如何叱 風雲、呼風喚雨,他畢竟仍是血肉之軀,他也有個性上的弱點。譬如說︰那只被壓扁的老鼠干。
他抬表又望了一眼,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再遲疑了。
閎毅機敬地再朝四下環視一圈,確定附近沒有可疑人物之後,這才蹁進騎樓,靠在一根廊柱旁隱密的地方,將手表上調指針的圓鈕拉出來,也牽連出一條細如蠶絲的鎳線,他把小圓鈕塞放在耳孔內,然後在表面上的號碼小鍵上按出一串密瑪,接著對表面低聲說道︰「東方六號呼叫東方一號,听到請回答。」
這一只看似普通的「東方」電子表,可是現今尖端科技的精密產品,它具有無線電呼叫器的功能,可以直接透過在東南亞上方外太空的人造衛星,向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秘密情報站傳遞訊息。
「收到了,我是Z,六號請說。」
閎毅的耳朵中清晰地傳來「Z」的聲音,那是經過一套復雜的變音系統所傳出的,從來沒有人見過「Z」,也沒有听過「Z」真正的聲音,現在傳出的,只是像一個電腦在說話的金屬合成音而已。
閻毅有時候不禁暗自懷疑,神秘的「Z」,會不會只是一台精密復雜的思想電腦?
他無暇多想,單是租用人造衛星頻道一分鐘,就要花去「東方組織」二十五萬元,比電視黃金八點檔的廣告還要貴上好幾倍!
閎毅立刻朝表面說︰「Z老大,我出了點狀況,任務可不可以改派東方五號代勞?」
「Z」的聲音顯得有些慍怒,但是仍冷靜如儀地說︰「五號人在日本,你也別想動四號的歪主意!你到底又怎麼了?」
「我……我看見……」
他沒有余地解釋完,「Z」立刻猜出一二地說︰「六號,你那個迷信的怪癖怎麼還不改?這次又看見什麼?沖過街的黑貓?還是一個不小心打破的玻璃杯?」
閎毅囁囁嚅嚅、老老實實,又有點嘻皮笑臉地說︰「不,是只死老鼠。Z老大,相信我,我們家這兩年的財產增加一倍,都是我算紫微斗數賺來的。」
「你別跟我羅唆!現在怎麼辦?跟我討價還價啊?」
閎毅當然不敢,立刻改口說︰「要不然這樣,現在台灣是下午兩點多,算起來是未時,只要過了三點就可以。您可不可以通融一下,通知交貨的人我會晚一個小時才到?」
「Z」沉吟了半秒,喘著大氣說︰「你真麻煩,就只有你會給我出這種狀況!好吧,下不為例。另外,我下個星期派你去英國出任務,你的掩護身份安排好沒有?」
「會,我會安排。謝了,老大,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閎毅一講完就收了線,免得多換幾秒嘮叨,他耳朵早晚變成重听。唉,這小不點機器的聲音可真大!
有壞征兆的時辰,一定會有倒霉事發生,更何況他「兼差」的工作是一個結合全世界各行各業的頂尖精英,致力于世界和平、國際政商穩定的秘密情報組織。
別說「Z」是誰沒人知道,就連分布在東南亞和東北亞地區的東方二號到東方五號是誰,他也無從得知,他只知道這個東亞分支,是由「Z」負責主控。
據說,他東方六號還是最「幼齒」的東亞成員,看來他要到「媳婦熬成婆」的那天,還得等組織早日發掘吸收東方七號,否則他只能听從前面幾位大哥的指令。
閎毅會介入這個世界性秘密情報組織,得追溯到一年多前——
他家族所擁有的朝熹企業,最主要的兩項關系企業是化學染料和電腦機械零件。那時閎毅以二十八歲之年,接掌企業大權還不到兩年,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誰料到偏偏那一交年度出貨時,十六艘貨櫃船在印度加爾各答港全部被扣押,原因是海關查出有船員在貨櫃內走私夾帶海洛因,而且又踫上印度大罷工,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消息一傳回來,朝熹企業的股票指數就跌到全年最低點,這損失慘重得足以讓朝熹企業倒閉四分之一,這還不止,十六艘貨櫃船的停塢費一天就要六百萬元,通關之日遙遙無期,還要打國際官司……
然後,就在朝熹企業最陰風慘雨的時候,閎毅接到了那通由「Z」親自打來的怪音電話。
「如果我幫助朝熹企業渡過這次難關,從此以後,你的命就算賣給我了。」
閎毅還以為對方在開玩笑,這一關要打通所有關節,所牽涉的範圍太大了,不但權力要大到能掌控國際法庭的人際關系、印度官方港口和民間罷工糾紛,甚至還要讓台灣的股票市場翻個兩番,這談何容易?簡直比登上九重天還要難!
但是,事關一百七十多億的企業資產,閎毅別無選擇,只能姑且一試。誰知道,他也許當時答應得太爽快了,因為「Z」後來在短短七天內就讓一切起死回生,而他也等于用生命跟「魔鬼」簽了一張合同。
不過,「魔鬼」怎麼會有時間和興趣去管世界和不和平呢?
現在他再去想這些前朝舊事都沒用,他必須在一個小時後去接應秘密文件,這回不知又有什麼新指令了?
但是,他現在必須稍安勿躁,躲過這破格倒霉的時辰。一個小時,他又能做什麼?
他將傳呼表收好線,一回頭,正好迎對那塊小得可憐的原木招牌,他自言自語道︰「就去喝杯咖啡吧!」
他推開曼都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先生,請問幾位?」
艾筠拿著MENU,自以為熟練地背完歡迎台詞。站在吧台後面的閎毅馬上嘆氣連連地用一只手按在額頭上,口中一陣念念有辭。
閎毅才一踱進來,沒想到一眼便踫上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卻又背錯台詞,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看到我身後有人嗎?」
艾筠臉不紅,氣不喘地馬上改口︰「噢,先生只有一位,請跟我來。」
閎毅情不自禁地悶悶兩聲,這個美得如天仙下凡的漂亮女孩,干嘛一見到他就賞他一臉晚娘面孔,而且腰還挺得那麼直?!他又不是惡魔!
或者,她正在跟什麼人生氣?
艾筠已率先朝計程車司機的旁鄰座位走去,跟在後面的閎毅經過吧台時,宥苓乘機迅速的抱歉道︰「請多包涵,我朋友新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