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晨頹然喪氣,不敢置信地直瞪著禾珊;良久,這才又苦口婆心地說︰「禾珊,這事關系著你一生的幸福,你不要以為忍一忍就算了,那將來還有更多的傷害、苦難在等著你!听我的話,好好考慮一下,然後就要有所行動,別再當個不會出聲的受氣包,你懂嗎?」
禾珊對潘晨的用心良苦感到萬分感動;在這世界上,還好她有一位像潘晨這樣的好友可談心,否則她內心的苦楚又能向誰去傾訴?
「潘晨,謝謝你,我會理出一條路的。」
「好了,禾珊,別再談這些不愉快的話題了,你倒說說,你們家那一幅名畫,是怎麼從眾人眼前消失的?」
禾珊又是一陣苦笑,輕說︰「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結果一轉眼,那幅畫就從畫框里被割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偉生玩的新把戲?!」
「他倒是被新聞界說得不怎麼好听!」
「他咎由自取!他平時就一副勢利嘴臉,得罪了不少人,也難怪現在人家一逮到機會就不說他好話!」
「那個江寄鴻呢?」
潘晨突然提起江寄鴻這個名字,禾珊心中霎時有股微妙的感覺,連說話都有些不自在。
「他……他怎麼樣?」
「他去你家啦,你說,它是不是像傳聞中的那樣風流倜儻、瀟灑不羈?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潘晨的興奮表情,就好像兩人又回到大學同窗時代,正以小女兒心態談論著隔壁班的某個男生一樣。
「你當記者的,你還問我?」
潘晨笑嗔起來,嚷說︰「喂,我是采訪政經新聞的,又不是藝文活動!」
「你干嘛想知道?要不要我幫你們介紹?」
一提及江寄鴻,禾珊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禾珊∣∣你想到哪裹去了?我只是好奇!說嘛!」
她的腦海再度映現那張俊逸的臉,他那股特殊的藝術家氣質,在野性中仍蘊含溫柔,在狂放中仍保有自持,還有那一雙略帶憂郁的黑眸,再次令她心弦悸動。
「他……他是個很體貼的人,跟外界傳說的壞脾氣、暴躁個性,似乎不一樣;他很有才氣、智慧,而且頭腦也相當冷靜……」
潘晨連忙打斷它的話,急說︰「拜托!你是在作心理分析是不是?而且你才跟他見一次面,怎麼就知道這麼多他的內心世界?我是問你,你覺得他長得好不好看?」
禾珊的粉頰微酡,窘羞不已。
「你怎麼問我這個?」
「江寄鴻」這三個字,就像一道暖流淌過她的心頭。
「有什麼關系?我們本來就是百無禁忌、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呀!禾珊,你知不知道,他剛離了婚?!」
「我倒沒听他親口提起,都是報上看來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帶著女兒一起回來的。」
「而且啊,還在士林買了一棟小鮑寓。」
「那又怎麼樣?」
「那表示他要回台灣來長住啊!」
禾珊忍不住苦笑地說︰「我倒沒想過要去揣測他的私生活︰」
潘晨突然深深看了禾珊好一會兒,臉上有著一股惋惜的復雜表情;良久,才幽幽地說︰「禾珊,要是你沒嫁給唐偉生的話,我倒覺得你和江寄鴻很相稱,又有共同的興趣……」
禾珊心亂如麻,只急急打住潘晨的話說︰「潘晨,你怎麼說這個?我現在還是唐太太的身分……」
然後,兩人都靜默下來。
玻璃窗外的世界,依舊艷陽普照大地,然而只一步之遙,為何心境如此不同?
世事難全,十有八九不如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曲折要走!
沉吁半晌,禾珊才模糊遙遠地說︰「寄鴻想畫我,以後每個周末都會到我家來。」
「那很好呀!唐偉生知不知道?」
禾珊一陣冷笑,眉宇淒迷地說︰「他還求之不得,能攀個國際知名的人物,只怕他都願意跪下去叩頭!」
潘晨哭笑不得地搖頭嘆息,但感世態炎涼。
「江寄鴻最聞名的就是女人肖像;禾珊,也許你可以從此成為藝術史的一部分!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答應……」
禾珊的語氣充滿矛盾、迷惘,潘晨似乎讀出了什麼。
「你在擔心……」
「潘晨,我求你不要說出來!」
「好吧!順其自然!」
「對,順其自然……」
「但是,你跟唐偉生之間的問題,如果一天不作解決,你就得受苦一天!」
潘晨誠摯地望著淒楚無助的禾珊,滿眼是痛。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有時候我倒希望他多花點時間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可以少讓他摧殘一點,否則,這種日子頁不是常人過的……」
「禾珊,天無絕人之路!」
「對,天無絕人之路,只是各人命運不同!」
「禾珊,不要這麼悲觀!事在人為,要看你是否有決心去選擇你自己的幸福快樂!」
潘晨橫過手來,緊緊地按住禾珊。
「謝謝你,我明白。」
潘晨又安慰她道︰「還好,你們沒有小孩,一切都好辦!」
「小孩……?」
禾珊喃喃自語,淚水又靜靜淌下。
潘晨不明就里,又一陣緊張地急問︰「禾珊,你不會已經……」
「不,不是……潘晨,我告訴你一件連唐偉士都不知道的事∣∣大約在一年前,我忽然有個想法,總以為如果我們有了小孩,偉生會收斂一點,于是那時候我就停掉避孕的措施……」
「結果呢?」
「流掉了,兩個月,因為他的粗魯狂暴,他的索求無度;從那時起,我也感覺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死掉了,而且不再有懷孕生子的天真想法!」
潘晨心肌上一陣抽痛,忍不住也淌下淚來。
「沒想到你受了這麼多折磨?!」
「唉!都過去了……」
潘晨又感憤怒難平地咬牙切齒道︰「像唐偉生這種人,會得到他應得報應的!」
「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又何必咒他?」
「曖,禾珊,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
禾珊苦笑以對,茫然無緒地輕輕搖著頭嘆息。
「潘晨,你時間上趕不趕?是不是該回電視台了?」
這一提醒,潘晨才驚跳起來。
「一聊就忘了時間。我得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耽誤你上班時間。」
「沒事,采訪工作挺自由的,好朋友嘛,別說那種客套話!我得先走了,你呢?」
望向玻璃窗外一片白花花的陽光,禾珊吸了一口氣,平和安詳地說︰「好久沒出來走走了,我想再坐一會兒!」
潘晨匆匆忙忙地走了,又加入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人群里;人生苦短,來去匆匆,每個人圖的又是什麼?
咖啡涼了,禾珊輕啜了一口,只感覺人生酸苦悲涼,盡在其中。
第五章
寄鴻自從回到台灣以後,只覺自己成了一連串新聞媒體報導的焦點,而有寸步難行的不便。
小蓓雅進人士林最好的一所幼稚園,每日都由江母親自接送,小女孩怕生的麻煩,在數日後因結交了許多同齡的小朋友,蓓雅也不再會吵著不去上學。
寄鴻仍利用夜間作畫,白天里除了一些重要的拜會、邀約,否則他盡量不出門,想等這一陣子的新聞風波平息下來再說。
他經常作畫到凌晨時分,然後便換上運動短褲去慢跑半個小時,回家後沖個澡,再上床睡覺,這是他在巴黎便養成的習慣。他在學校時一直是運動健將,他喜歡在全神貫注作畫之後,再以體能活動來舒解全身筋骨。
他的這一套養生哲學,令他有一副人人羨慕的外表,他那運動員型的體格,同時也打破了一般人認為藝術家總是弱不禁風的錯誤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