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才走半里不到的路,白霜染就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發際、頸子統統都是汗水,她氣喘吁吁,勉強伸出左手支著一旁的樹干,讓大樹分擔些許她背負的重量,讓她自己稍稍休息,喘口氣。
眸光一轉,投給頭頂漆黑的天空一個不滿的眼神,這該死的法術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問題?竟然又不靈光了,
她不過想騰雲,載著陸清宇離開這座人煙稀少的鬼山,到山下隨便找聞藥鋪,讓大夫治他的傷,這算是做好事唉!可是……偏偏就是不行!不論她怎麼試就是不行。她自己一個人上了雲,怎麼飛怎麼跑都沒問題,可再加上陸清宇,座雲就自動「煙消雲散」,這沒了座雲,她還騰雲騰個啥勁兒啊?陸清宇是她的任務,她的「包袱」,不能丟下他不管,末了白霜染只好含淚咬牙,攙扶起陸清宇,開始她「舉步維艱」、尋找落腳處的旅程。
「我的天哪!肉骨凡胎怎麼這麼重?尤其是這個死陸清宇,沒事長得那麼高頭大馬做什麼?」白霜染邊叨念,明眸一轉,瞪了肩負的陸清宇一眼。
「我上輩子不知道欠了你什麼?堂堂一個仙子不但要來替你這頭牛找老婆,還要充當女乃娘,照顧受傷失明的你。你不是有一身絕世武功嗎?怎麼還會笨到讓自己中毒失明受重傷?真是頭笨牛,大笨牛!」
白霜染拉里拉雜念了一大串,發泄完心中積郁之後,回頭再望仍舊呈現昏死狀態的陸清宇,稍稍平衡的心又沮喪了起來。
「我招誰惹誰了!我真是笨哪!我怪誰啊?只怪自己好事,一時心軟,管凡人的閑事做啥?管閑事管到自己被貶下凡,白霜染,你是自招自惹,咎由自取!陸清宇這頭牛,現在傷重昏迷,你再怎麼驚,他也會不知道的。」
自怨自艾,自言自語好些會兒,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白霜染才強撐起精神,再度使起吃女乃的力氣,半扶半拖著受傷昏迷的陸清宇,踩著夜色,一路往森林內處尋找可落腳休息的地方去。
陸清宇,你等著,今天的仇我再記上一筆!你未來的老婆,除了麻花之外、我還要加上斜眼、歪嘴、暴牙,不讓你娶個舉世丑姑娘,我白霜染就跟你姓!
月牙含笑,閑掛天際,笑看落難人間的可憐菊花仙。秋風拂來,白霜染咒罵的話語隨著兩道歪斜的腳印,一起遺落在落葉滿布的林間小徑里。
棲雲山的某處山洞內
柴薪燃燒出明亮的火光,驅走寒意,帶來些許溫暖。
傷重的陸清宇躺在一旁,身上已蓋上由白霜染變出來的厚實棉被,沉沉睡去。白霜染則是坐在火堆前,手持著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搗弄著燒旺的火光,心下一邊思索要怎麼處理這頭牛的傷勢,一邊又納悶著為何今天她的法力會二度失靈?
虧她還是個有兩千年道行的仙子,才剛剛下凡,法力就不靈光,那往後她要怎麼辦?沒有法術,日後倘若再發生像今晚這種慘況,不必等到任務完成,回返天庭,她就先累死在人間了。
唉,想到今晚,豈只是一個慘字了得!
在森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就在白霜染快要失去耐性,想把陸清宇丟棄在路旁,任他自生自滅,而她則準備騰雲回天庭請罪之時,隨著她蹣跚沉重的腳步繞過一個大彎,在林蔭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山洞。
老天哪!就算是白霜染當神仙以來,也從沒這麼快樂過!不,該說是興奮、雀躍、高興、狂喜,看著那個終于可以讓她卸下肩上這個大包袱的山洞,白霜染不知哪兒突生的神力,讓她扶緊陸清宇,快步往山洞「奔」去。
「呼……呼……呵……終于……終于到了……」她扶著洞壁,喘氣說著,眼角不自覺滑下了淚水。嗚,那時那刻她才明白凡人常掛在嘴上的「喜極而泣」是什麼感覺;那是種沖動,高興到會讓人想痛哭流涕的感覺啊!
入了山洞,她先放下陸清宇。隨手一揚,袖風了便出一大塊干淨的地方,腦子轉了轉,手指點過之處就出現了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簡單的床鋪跟棉被,可以讓她安置陸清宇;一堆從洞外掃進來的樹枝充當柴薪,點上火苗,為清冷寂靜的山洞帶來了光明與溫暖。
弄妥落腳的地方,不必擔心傷者在外挨寒受凍,心下總算踏實些了。可是解決一個問題,眼下又來一個麻煩——陸清宇……
因為受傷失血過多,他不但昏迷,現在還發著高燒,可偏偏天已黑,外頭又冷,她也沒辦法騰雲,只能坐困山中,等待天明再下山。
可是以陸清宇的狀況,她實在沒把握,撐到天亮的時候,他會不會已經燒壞腦袋,變成一頭名副其實的大笨牛?或者是身體虛弱,又禁不起病魔折騰,晚點就跟著黑白無常一起散步到地府找閻王報到去了?
愈想愈煩,愈煩愈慌,如果陸清宇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回天庭之路,豈不就是寡婦死了兒子,徹頭徹尾沒指望了。
「不行,我非得想辦法救他不可!」白霜染急得在山洞內踱步,東走過來,西繞過去,邊走邊想。「可我是個花仙,又不是能治病的藥草仙,哪知道什麼藥草可以治他的傷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白霜染來回不停地走,絞盡腦汁拼命地想,洞內幾乎踩滿她的腳印,最後的結論卻是無計可施。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所有‘人間’的辦法都行不通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身處荒山野嶺,她真的是無能為力啊!
可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陸清宇死,人間的法子行不通,那試試天界的方法看看成不成?看著陸清宇因發燒而泛紅的臉龐,白霜染貝齒一咬,心一橫,不再猶豫,快步走向陸情宇身邊,盤腿坐下,閉起雙眼,心中默念咒語,未久胸臆間傳來一道撕扯的疼痛,她攢起眉,忍著痛,用力張開口,一道明亮的光華從檀口射出……
柔亮的光華包覆住一顆有暖黃色澤的圓珠,這正是白霜染潛修兩千年道行所累積的元丹,也是她的性命元神所在。
元丹依著她的意志驅使,緩緩降入陸清宇口中,滑入他的體內,慢慢發揮了作用。千年元丹釋出的光華像是一道清涼的溪流,蜿蜒流過陸清宇身上每一處,帶走了他身上的高熱,也讓幾處較深的傷口凝結,變成小傷。
千年元丹與白霜染本為一體,元丹在陸清宇體內停駐,他身上的狀況,白霜染感同身受。約莫一刻間,陸清宇的臉色和體溫已恢復正常,呼吸也不再急促,漸趨平穩。
白霜染見狀,意念牽動元丹,欲將之引至陸清宇體外,繼續治療他的外傷。誰知在元丹自陸清宇口中滑出時,感受到他嘴里傳來的溫熱,竟令白霜染心神微漾,一時分心,為避免走火入魔,白霜染不敢再冒險,趕緊念咒,收回元丹。
不知為何,念咒收回元丹吞下之後,白霜染的臉莫名燥熱,心頭略微怦然震蕩,這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讓她心慌而不知所措。
施法幫助陸清宇,耗去白霜染不少元氣,元丹回體入定,她只覺仿佛全身氣力被掏空了一般疲累不已,撐起虛弱的身子,她走至洞外,就地靜坐,吸取入夜的霜露,讓冷風與月華自然匯集于身,助她慢慢恢復元氣。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又涌現了源源不絕的力量,深秋的霜露令她備覺清新,通體舒暢,唇邊揚起微笑,恢復精神的白霜染才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回洞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