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給他一點希望,因此她刻意撒謊。若是莫克的病情和其它人一樣,他會難受上足足一星期。
她的預測得到了證實。第二天他並不好過,接下來那幾天亦然。她親自照顧他,不假他人之手,第二天她打電話請醫生出診,雖然知道這種病——德國麻疹,是沒有藥可醫的,但她還是希望醫生能有法子讓他好過一點。
可是醫生也沒什麼好法子,他只留下了一瓶藥水,說是加在水杯里給他喝能減輕他嘔吐的癥狀,還建議在病人高燒時用酒精替他擦拭全身降低體溫。
莫克是個難纏的病人。那天晚上他的體溫升高時她試著听從醫生指示替他擦澡,她先用酒精擦拭他的胸膛及手臂,接著轉向他的腿。他似乎睡著了,但是當她觸及他的腿時,他幾乎翻下床。
「讓我安靜地死去,安琪,快滾出去。」
他粗嗄的咆哮沒有影響到她,因為她正為他傷痕累累的腿驚愕不已。一道粗大的疤痕自小腿肚一直沿伸到腳踝。安琪不知道他如何受的傷,但是他曾經驗過的痛苦撕裂了她的心。
受了這麼重的傷後,他還能走路簡直是個奇跡。看著他的傷疤,安琪只能這麼想。莫克扯過被子遮住他的腿,再次要她離開他的房間,雖然這一次的聲調緩和疲倦得多。
她的眸中有淚,她想他可能也看到了。她不想讓他知道那是看到他的腿引出的反應。莫克是個驕傲的人。同情對他來說等于是侮辱,而且他顯然對腿上的傷很介意。
安琪決定轉移他的注意力︰「你這樣說我很難過,莫克。若是你繼續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我就要哭了,但我不會走的,你把我罵哭了我也不會走的。現在請把你的腿伸出來,我要幫你擦澡。」
「安琪,如果你不走,我發誓我會把你扔出窗外。」
「莫克,昨晚你都沒反對我幫你擦澡,為什麼現在你又突然惱怒起來?還是你的體溫又升高了?」
「昨晚你就替我洗腳了?」
「沒錯。」她睜眼說瞎話。
「你見鬼的還洗了哪里?」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回答時她試著讓自己別臉紅︰「你的手臂、胸膛和腿。中間沒有動,現在別和我爭了。」
莫克認輸了。他低聲詛咒著閉上眼,安琪將毛巾浸透酒精,接著輕柔地清洗他的雙腿。
她維持一貫的鎮靜,直到替他蓋上被子,才發現他一直在看著她的動作。
「現在,」她吁了一口氣,「你該覺得舒服多了吧?」
回答她的是一個憤怒的表情。她站起來轉過身去,不讓他看到她的微笑,接著端一杯半滿的水回到莫克身旁。
她把水遞給他,他醒了,她可以離開一會兒了。就在她轉身欲走時,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
「你有什麼事嗎?」他問,聲音仍因憤怒而喑啞。
「沒什麼事。」
「那就留下來陪我說說話。」他挪開腿拍拍床沿。
安琪坐下,她的雙手交疊在膝上,並且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黏在他在被子外的胸膛上。可這實在很困難,讓她開始生他的氣,他的身材不該那麼吸引人的︰「你沒有睡衣嗎?」
「沒有。」他一向習慣果睡。
「那你就蓋好,莫克。」她忍無可忍,親自動手幫他蓋好,好了,這下他可沒辦法誘惑她了。
可他卻好象知道她想法似的,而且故意和她作對般推開被子坐起來,背靠著床頭板,打一聲大大的呵欠︰「天,我覺得快要死了。」
安琪紅了臉,天啊,他現在露得比剛才還多。安琪急急把視線調高,看到了他披散開來的頭發︰「你為什麼留這麼長的頭發?都長到你的肩膀了。看起來很野蠻。」她微笑地補充,使他不至于誤會她是在侮辱他,「真的,那種頭發使你看起來像海盜。」
他聳聳肩︰「長頭發提醒我自由的感覺。」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沒有進一步解釋。他轉移了話題,要她為他說說生意方面的現況。
「李森有沒有打電話來?」
「你是說你的合伙人?」
「是,他叫李森。」
「有,他有打電話來,」她回答,「我告訴他你的狀況,他很為你的健康擔心,他叫你好好休息,還強調請你千萬在完全好了後再去上班,他說醫生剛證實他的妻子懷孕了,所以不想讓某些病菌有機會沾染到她。至于工作記錄,他每天晚上都傳真給你,顯然他是個謹慎的人,他說電子郵件不太安全。我都不知道你們倆已在海外開設了分公司,不久你們就會橫跨全世界了,嗯?」
「或許。現在告訴我你都做了些什麼,你沒出去吧?」其實莫克真正想知道的是,她有沒有去見那些該死的丈夫後選人。
她搖搖頭︰「我一直在照顧你。莫克,現在你身體不好,我不能放著你不管。」
她熱切的語氣令他開心起來︰「真的?」
她點點頭︰「我們就像一家人不是嗎?令尊是我的監護人,而我試著當你是哥哥……」
「見鬼了。」莫克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他在生什麼氣?她疑惑地睜大眼楮︰「你不喜歡我把你當成哥哥?」
「你說對了,我是不喜歡。」他說得毫不猶豫。
她的表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莫克以一種深沉難測的表情瞪著她。該死的,連發燒也不能減輕他對她的,如果他能把她當成妹妹的話他就不會這麼悲慘了。看來只有等他死了、埋掉了,他對她的渴望才能消除。
她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吸引力。她端莊地坐在他身邊,穿著應該是最不挑逗的白色長袍卻依然漂亮得緊。她的衣領直扣到頸顎下,他卻認為那個款式好性感。她的頭發也是;今晚她沒有將它綰在腦後,而是如瀑地披在肩頭。她用一種他認為全然誘人的動作將頭發撥至肩後。
他怎麼可能讓她把他當成哥哥!「不到一星期前你才考慮過要我做你未來的丈夫,記得嗎?」
他的滿不講理激起了她的火氣,她提高了音量︰「但是你拒絕了,記得嗎?」
「別用那種口氣對說話,安琪。」
「那你就別不講理,莫克。」
他嘆一口氣,他們倆都累壞了,他告訴自己,當然這就是他們的脾氣如此火爆的原因。
「你美麗而且富可敵國,安琪,你幾乎是個公主了。」他又說道,「而我……」
她替他說完︰「是條惡龍。」
「好吧,」他沖口而出,「就是條惡龍。公主是不會嫁給惡龍的。」
「你今晚的火氣可真大。」
「我的火氣素來就大。」
「那麼幸好我們不會結婚,否則,你會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莫克再打下呵欠︰「或許。」
她站起身︰「你需要睡眠。」一面俯身模模他的前額,「你仍然發燒,不過不像昨晚那麼高了。莫克,你不喜歡听別人說‘我早告訴過你了’這句話吧?」
「正是。」
她微微一笑︰「很好。我記得曾告訴過你懷疑的天性會使你惹上麻煩,而我真說對了,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她。她也不介意,能取笑到他已使她心滿意足︰「你就是要親自證實莫凱是否真的生病,現在看看你自己。晚安,惡龍。」
莫克的發燒肆虐了七天七夜。第八天早上醒來時終于覺得又像個人了,並且明白自己的燒退了。他奇怪地發現安琪在他床邊。她衣著整齊地扒在他床邊睡著,頭發披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他下床時她甚至動都沒動。莫克略事梳洗,換上一條干淨的長褲,接著踅回他的床前,將安琪抱起來。雖然身體虛弱,抱她卻毫不吃力,對他來說她輕得像空氣。莫克將她抱進她自己的房間放上床,再替她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