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兩三天,她都用外婆家的座機打電話回家,總是故作興奮地說一會要到哪里哪里玩去,沒時間再聊,幾句下來便「啪」地斷了線,然後傻子似的癱在床上,等待臉上早已僵住的笑容慢慢平復。
萎靡無法驅除體內,卻又微顯期待。她害怕听到丁秋的消息,卻會猜想程昊這會在做些什麼。客廳的電話鈴聲一響,心跳會立即加速,可惜,內中從未傳來她期待的聲音。
心中明白程昊不可能知道這兒的電話,丁秋不會告訴他,母親更不會說出去。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昊秋二人已經步入愛河,這個時候的自己,如一朵某日午後在他窗前飄過的蒲公英,沒有香味,沒有氣息,沒有曾經的痕跡。即使記起,也會被丁秋快速發現,再彌補了去。
有時,她還是會和母親聊得久一些。為了要令母親相信自己相當快樂,她完全不問程昊與丁秋的事情,母親也沒多說,好像略提過兩人多約在市區活動,很少在圍村出現,不過所有親戚朋友都知道他們在戀愛。
寥寥一句,足以令丁萌難過很久很久了。
這天上午,門外突然傳來叫喚︰「劉婆婆開門,我是郵遞,有信寄來你這兒喲。」
外婆應著朝門外走去,及至門邊,扭頭睨一眼正在看電視的丁萌,「我感覺這東西是寄給你的。」
她的心「怦怦」亂跳,伸長脖子瞄著外婆步出大門,和那女人嘰里咕嚕地聊了一陣子,拿回一個大信封。
「喏,果然是你的東西,地址是打印出來的。」外婆一邊觀察著貼在正面的紙條一邊說,「我的第六感可是連藥師也贊不絕口的。」她口中的藥師其實就是當地的民間女巫。
丁萌瞄著她手上的東西,嘴巴卻問︰「啥時帶我見見她?」
「我也有半年沒見過她們了。」外婆噘了噘嘴,「這幫老女人說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天下,本來我也想著跟去的,卻舍不得這屋子和這兒的鄉親父老……」
「可以打電話或上網聊啊,這麼多發達的信息工具。」
「女巫也上網?!胡說八道!」外婆把信遞給她,「別眼瞅瞅的,拿上樓看去吧。」
第7章(2)
丁萌拿了信朝樓梯走去,沒幾步,突然回頭,「必是二哥寄我的明信片,早陣他和女友旅游去了。」
「畫蛇添足。」外婆往廚房走去。
「總之,總之我是要在這兒住很久很久的!」丁萌站在梯間,沒頭沒腦地說,「反正我不會和丁秋爭男人,大不了我從此在檳城落地生根,一輩子不回香港。」
「萬一真的懷孕呢?」
「……」
「打掉吧,然後沒事人似的回家去,不然整個丁氏一族都不會放過丁秋,你四個哥哥會凶神惡煞地揍扁那男人。屆時你好心做壞事,成幫凶了。」外婆在廚房里叫出來。
她一窒,胸口越發郁悶,青白著臉「咚咚咚」跑到樓上沖回房間,「砰」地甩上門,撲倒在床上半天起不來。
樓下的立即叫起來︰「跑這麼快干嗎?萬一摔倒了怎麼辦?」
「那更好,順勢摔跟頭好流掉他!」丁萌在樓上叫。
「就算有了也不過幾天的人兒,B超照不出來把脈把不出來,怎麼流?」
「救命啊!」她大聲申吟,「這孩子來得太莫名其妙了,讓我死了吧!」
「親愛的,你不偷吃他怎麼會來?」
丁萌說不出話來,顫著手輕輕按壓在小肚子上,覺得怪誕非常,卻隱有一點奇特的喜悅。
你撞邪是了吧,這個時候理應哭死才對,還有臉喜悅得出來!她喃喃自罵了一會,干脆一手掄起枕頭朝後腦勺一包再一壓,真想就這麼壓死自己好了。
壓了半天,還沒憋著,她看一下枕套邊緣的大縫隙,長嘆,「已經一事無成貪生怕死了,為何不加上冷酷無情呢?如果這樣,就能理直氣壯和丁秋搶男人去。」
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什麼,扭身拿起放在床邊的信封撕開封口。撕到一半卻突然停下,爬起來沖到窗前,在光線下舉起來小心翼翼地仔細察看。
內中厚薄均勻,隔絕光線,照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她一咬牙,「 」的一下撕開信封口,卻莫名失望——果然是二哥寄給她的明信片。
也是的,現在的他,新歡在懷,又怎會理會舊愛陷身困局,進退兩難?
胸口一陣漲痛,淚水再度溢出——無法想象程昊和丁秋在一起生活的畫面,無法想象丁秋也像她一樣,在某日午後于程家別墅自動獻身……
時間不會因任何人的意願有所停頓,大半個月過去了,月事遲了五天未到,丁萌又驚又怕,曾旁敲側擊,希望有點巫里巫氣的外婆指點迷津。
奇怪的是外婆身為長輩也不緊張,甚至連提都不想提一下。昨天她囁嚅說要到醫院檢查,外婆居然說出沒空陪她,要去就自己去的話!
她瞪大眼楮,以為自己不是她的嫡親孫女。
外婆睨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受這些苦難。正對你對丁秋好,她不一定會對你好一樣。當年若不是你滿臉同情地攬上她,讓她自卑地活在溫暖家庭之中,她就不會有今天的嫉妒心理。這我早同你媽講過了,是她不听我的。看吧,現在報應來了。」
「她說她討厭繼母……」
「這不等于她沒有繼母。」
「我明明對她很好,為什麼她還不開心?」
「傻女孩,這不關你的事。」外婆微嘆,「若她爭氣,大可努力讀書,奮發圖強。問題是此人偏激,總是下意識和別人,尤其是你比較,耗費了大好的學習歲月,連大學也讀不上。偏你卻考上大學了,你媽還不識趣,問她‘怎麼考不上啦,我準備供你讀大學呢’的話。別人听著或會感激,丁秋就不行,她恨不得你比她更倒霉墮落,再由她很好心地搭救你。」
丁萌無語,轉身上樓回房。心中知道外婆說的都是真話,往常忽略,是因為本性不太計較,也同情丁秋自小艱難。
外婆還在後面叫︰「丁秋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她瘋了似的想成為你的角色,你成為她的角色。不過這也只是想罷了,她不會怎麼做的。難得現在有這機會,她不可能這麼輕易成全你。」
她裝作听不見,懨懨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的當兒,驀然又驚醒過來,四肢卻無法動彈,如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思緒飄忽著一些陳舊的景物,仿佛從沒離開過圍村,從來沒有認識過丁秋,甚至從來沒有開懷過……然後想起程昊,想起他溫柔的微笑,平和的語調,想了很久很久,也跟著他在夢里逛了很久很久……
這晚,母親來電,劈頭就問︰「你是不是有病?」
她嚇了一跳,沒做聲。
「天還沒黑完全,外婆就說你躲在房里等天亮!每晚如此!」
「累……」
「借口!快給我回家!听丁秋說她快要和那姓程的訂婚了,如果你心里沒事,就該前去祝賀幾句,為自己挽回點面子!別讓她得意過頭了!」
胸口如被硬物當場戳穿!丁萌半天說不出話來。
「沒聲了?你還是看不開!」丁母憤然。
難過的同時,她又覺十分疑惑,「他們才開始個把月,哪會這麼快訂婚?」
「嘿,丁秋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麼做不出來?莫非是懷上了吧。」
「不……不會吧?」她的呼吸顯得困難。
「稍微有點良心的男人都會奉子成婚!愛情倒成了其次!」
她啞然,突然憂心自己沒有懷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