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姒?」
「呃……」幾下抽氣聲自儲物櫃邊響起,隨即傳來
「窸窸窣窣」的醒鼻涕聲音。徐傲連忙走前一看,卻見她垂著頭蹲在櫃邊用螺絲刀使勁擰著門邊的關節板。
「原來是櫃子壞了……停手停手……讓我來!」徐傲躬身搶過她的螺絲刀。怎知才剛蹲下,方姒立即站起身子避開與他平視。
「這櫃子是前業主留下的,質量真糟糕,遲些換了它……喂……」徐傲抬頭,「看看上面對齊角,我要擰緊它!」
方姒悶聲應了,別過臉托住癟門。
徐傲瞥了她一眼,立即放下工具,起身捉住她的肩頭起勁地瞄,「怎麼哭了?早就覺你這陣有些不妥,是不是被人欺負?」
他這麼一問,方姒越發脆弱,眼楮一熱,淚水流了下來。
徐傲一怔,把她拉進懷里拍著,「氣我剛才說你呆?哎,只是說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都口沒遮攔……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道歉,我道歉,千不該萬不該拿我的好佣人開玩笑,行了沒?」
方姒略略掙扎,「不關你的事,我不是氣那個……」
「那為啥哭了?還高招到扮作修理櫃子?」
她垂頭不出聲。
「我問你為啥哭了?還扮作修理櫃子?」原封不動再問。
「一時情緒低落罷了……」方姒用手指按了按跟楮.仍然不肯望著他。
「是不是家里有事了?」
「沒。」
徐傲盯著她,「是不是公司有人令你煩了?」
「不是……」
「那究竟為什麼?每個人都有壓力,情緒低落是常有的事,總不成都拿來哭一哭。」徐傲語氣輕柔,卻不放過她臉上最細微的神色。
他的話關懷備至,像一團氣似堵在她咽間,方姒哽咽準言,「沒什麼,真沒什麼,我只是怕……」
「怕什麼?」
她抬眼,「怕我將來老了,你不要我。」
徐傲一窒。
「你不會和我結婚的,對不對?」
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眼淚迅速冒出,汪汪盈動,形如泉眼,「果然不出所料,你對女人從來如此。」她深吸一口氣,一甩頭,漠然轉身,「請出去吧,我要煮飯了,不然會餓著主人你。」
餅了半天,徐傲才拖沓著走出廚房,站在門邊時,問︰「是不是剛才在外面听到了什麼?」
「沒有。」她頭也不回。
「那為什麼……」
「放心,我不習慣在外說主子長短。」
他不語。
靶覺他無心哄回自已,方姒更是委曲,「我不但盡職,還有優惠待遇,說出去誰沒臉子?傻子才會說!」
「什麼意思?」
「因為我不止佣人身份,還當了你的伴。」她強忍錐心的悔疚,哽咽說,「不過,我是個標準型的女孩子,早日結婚生子是母親也是我最大的期望。從今天開始,咱們關系要重新整理。也就是說,如果你沒有心思成家立室就別和我玩!」
話未說完,她咽間一堵,幾乎喘不過氣來——從一開始自己就不該獻身!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雖然現代社會並不在意這個,但在心理上,她仍然後悔得想殺死自己!
徐傲瞅著她不說話。
「請讓一讓。」方姒轉身,木著臉在他旁邊經過,朝臥室走去——早知道他會對此話題保持箴默,更沒可能會說出駭人听聞的「我愛你」三個字。
恍然間,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他。古人雲人必先自侮而後人侮之果然對極,若非自己春心蕩漾把持不住,何會馬失前蹄,失心失身又失勢?
就在她即將進入臥室時,听得身後的徐傲輕說︰「發泄一下情緒是好事……至于將來……人生其實無法預知未來,既然如此何不好好把握享受,反而要自己拼命推算一條無解的方程?」
「因為我不同你。」她頓足,「你孑然一身,置身事外,人負你你負人,游戲罷了。」
「我……」
「別說了,一切我自願的,但現在後悔了!」
「何必這樣說話……」
「那我該怎麼說?」她冷冷望著他,「無名無分任勞任怨侍候你,直至你厭倦我為止?」
「也可以不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照顧你母親……不輕言分手。」
「我沒死,我弟弟沒死,你憑什麼照顧我母親?」徐傲說不出話來。
「你想說我們是朋友吧?」方姒淡淡的,「免了,幫助朋友是義務,幫助家人是責任,這道理三歲孩子都曉得。」話畢,她沒再望他一眼,轉身進入臥室收拾。
☆☆☆
吃飯時,方姒一臉漠然,不言不語。徐傲鐵青著臉,異常煩躁,仿佛被人發現身上的衣服原來有一層破爛的里子,既害怕對方失望的表情,又為虛假的自尊自艾自怨……
一口飯突然噎住咽間,徐傲捂嘴低咳!飯團咽下卻仍然悶得想嘔吐……猛然間,他發現這一切一切都緣于方姒的影響!他太過重視她的感受!這在初戀女友之後,方姒之前的女友之中,絕無僅有。不過,他是個從小就曉得把困境簡化的人,便往嘴里塞了把菜分散精神,隨意說︰「今晚這味麻油拌茄瓜很好吃……」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沒望她,繼續說︰「是加了香蔥的緣故,如果沒有這點綴,茄子的味道會很悶。」
她淡聲說︰「我七歲就曉煮飯給弟弟吃。」
「我七歲時還掛著兩條鼻涕,分不清香蔥和香蒜。」他想擺個笑臉,方姒望也不望他,只得作罷。
「你與我不同,不用花心思牽掛著誰。」她話拐了回來。
「我不認為這樣很好,正如我不認為當一個孤兒是艱幸福的事情。」
方姒垂著臉拔著飯,不出聲。
「但我並不討厭自己這種過去。因為它令我擁有了最廣闊的天地和自由。生命和自由任我支配,而你的自由不可能完全屬于自己,因為有一半要留給你的母親和弟弟,既然我們只是因為經歷不同,追求不同而產生分歧,那麼只要撅開這些個人觀點互相遷就,就可以相處得很和美,很長遠。」
她抬頭,似乎完全不意外他的振振有詞,「言下之意,你很想保持現狀?」
「這樣大家都屬自由身……」
「婚姻能夠換來穩定。」她定定望著他,「而我畢生追求的就是穩定。」
徐傲窒住。
「我知道你喜歡我侍候,喜歡就會依賴,就能滋生溫暖的感覺,這足能令我勉強忽略愛情的重要性,可惜你的不婚念頭卻徹底摧毀我的原本脆弱的希望!至此,我們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再睡在同一張床上。還有,今晚我不想洗碗,如果你真視我為女伴,望能代勞。」話畢,她沒再看他一眼,站起來靜靜朝臥室走去。
半晌,臥室門打開,方姒一手挽著行李袋,一手握著一支梳子兩瓶潤面霜出來,徑直朝客房走去。
徐傲瞅見,臉面迅速烏黑,卻硬著脖子不再回頭,任由她出出入入搬自己的東西。
就在方姒在走廊來回第三次時,徐傲突然站起身子,一腳踢在旁邊的椅子上!椅子應聲倒地,「啪」了一下,刺穿縈回良久的沉寂氣氛!然後大步越過客廳朝大門走去!「砰」的一聲巨響,把兩人的郁悶隔在不同的天地。
方姒心一慌,不禁悔疚。呆呆步出客廳,縮坐在地毯一角張望著大門,一直這樣望著。直至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12點,方拖沓著回到客房。然一整夜忐忑不安,翻來覆去睡不著,直至3點剛過,大門傳來「喀嚓」一聲,才放下心來,安然入夢。
經過這次,兩人正式分房。徐傲本是個不會輕易勉強人的性子,故此從未開口乞求。方姒越發覺得後悔,對「將來」二字更是刻意不再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