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陽嘆氣︰「以前是戀人,現在是同事,就算我關心也不見得有問題。」
「謝了,不用了。人家是越來越成才,越來越進步,我倒是越發降了下去了……看,在街邊坐了三小時也撐不起身子回去,大抵骨頭老化,快死的光景,呵呵……」
「你究竟在哪里?說!」
「你來也沒用。」邱楓的聲音輕飄飄,形似細碎的夢囈,「除非你就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否則我死在外頭也不關你的事。」
他微微一愣,卻沒做聲。
「告訴我吧溫陽,告訴我……」
「我不知道。」
「所以……所以才會昨天告訴我有了新女友,今天告訴我你訂婚了。目的是不是想更加地刺激我,看看我對你的感情可以去至何等程度?」
他不語。
「你說,你說你就是這目的。」
「的確有一點……但我立即就後悔了,甚至坐立不安。」
「為什麼?」
「怕你難過,不想你流淚。」
邱楓眼眶一紅,抽著氣半天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溫陽輕嘆,「以前的你並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你。」
「但你是溫陽……」邱楓抽泣得越發厲害,「這兩天我突然發覺,你能夠嚴重地影響我的情緒,我甚至瘋了似的想知道,前生的你是否只為躺在路邊冰冷的我披上一件衣服。」
「如果是呢?」
「那你白痴無腦兼混賬,為了這麼一點小恩惠花去八年時間。」
「我覺得值得。」
她訥訥低叫︰「溫陽啊溫陽,緣何前生的你這麼懶惰?」
「秋風啊秋風,緣何今生的你這麼散漫?」
「或許我在報復你。」
「這很公道。」
「但你不再甘心情願。」
「你覺得可惜?」
「我只是舍不得你。」她微微一嘆,「如果你不是前生埋葬我的男人,那我不會再要,除了你誰也不要。這個難題將會永遠影響著我。」
這麼一句,在溫陽心頭再次掀起悍然大波!胸膛「怦怦」激跳,他很想立即見到她,「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倆關系今非昔比……」她無所謂地笑,「你不用理我的,真不用了,我從這兒一路逛蕩前去,然後到海邊吹風,冷冷的風啊直透入頭皮里,看能不能把腦海里一些無謂人通通吹走。」
「尖沙咀還是中環?!」
「說不準,呵呵。」
「深夜坐在海邊不安全!」
「提起海邊,我倒記起八年前的事。」她笑了笑,「那時你每到傍晚下班就會問我晚上有沒有空,問了很多次。有一次我說想看維多利亞夜景,不過如果你肯買塊芝士蛋糕過來,我們就一起看吧。你就買了蛋糕飛快趕至九龍天星碼頭,而我,則在對面海等你。」
溫陽悶聲說︰「後來我特意坐天星小輪過海,而你也正是這樣想著並這樣做著……結果,我坐在這只小渡輪的右邊,你坐在另一只渡輪的右邊,兩人便在咫尺天涯的水面擦身而過……」
「我們第一晚的約會就這樣泡湯了。」邱楓淒淒一笑,「溫陽啊溫陽,耗了八年後我們同樣泡湯了,或許前生的你只是路過,連看我一眼或替我蓋衣的角色也不是。」
他眼眶渾紅,「你是否真的遺憾?」
「不僅遺憾,還後悔莫及,痛心疾首……」
她話未說完,話筒傳來一陣尖銳的剎車聲,然後是連續不斷的按汽車喇叭音!振得他的耳朵嗡嗡亂叫!他大驚,朝話筒大聲呼喚,那邊傳來「砰」的一聲,然後什麼也听不到了。
莫不是出車禍了吧?他嚇壞了,立即奔向車子,快速朝尖沙咀的星光大道駛去!這兒離她的住所不遠,按邱楓的脾性,斷是選擇順腳兼方便的地帶逛蕩,不會跑到對面海去吹風。
☆
路途有點塞車,溫陽飛速趕到海邊天橋時,橋腳底處聚集了一輛警車、數名交通警和看熱鬧的行人!臉色霎時慘白,心腔像被掏空了一般,冷汗迅時濕透整個後背!也不理警察就在前方,死踩盡油門向前方飛去!
嚴重超高分貝的「吱」的一聲後,他火速下車,瘋子似的朝人群沖去——如果邱楓此刻就躺在人群之中,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不是他賭氣告訴她自己有了女友並訂婚,邱楓絕不會深夜時分在外頭逛蕩,更不可能遭遇車禍……
兩個警察听得剎車聲早已弓身閃在一旁,見他下車,立即手按腰間快步上前要截住他。
「先生,什麼事?」
「走開走開!」溫陽死命推開兩人,語無倫次地叫,「讓我看她!讓我看看她,如果真是她,我會陪她去!我會!」
「請問……」
「走開!」
「先生站住!」警察甲吆喝,「你才剛到達肇事現場,何以知道傷者是誰?」
「是她,一定是她。」溫陽雙目血紅,還死命往前沖,嘴里愴然大叫,「她那個人粗枝大葉,聊電話時定忘了看路,加之我傷透了她的心……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逛著,一個不留神,就……」
「這樣的,我想問清楚先生口中的她是誰?」
「我女朋友!我很愛她!」
「但剛才遭遇車禍死去的是一頭狗。請問先生是否狗的失主?我們從狗頸牌上看到狗主姓朱名春,先生請出示身份證,讓我們核實。」
「溫陽!」熟悉的呼喚仿似天外籟音從高處響起。
他抬頭一看,竟然看見邱楓站在前方的天橋上看下來,吊在咽喉的心當場墜落,驚喜得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在這里?」她又問。
他喘了一口氣,連沖上去也等不及了,仰起頭大叫︰「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她松開扶著欄桿的手,沒再望他繼續朝前慢步走去,「別說是出來找我的。」
「我就是!你手機剛才傳來的剎車聲幾乎活活嚇死我!」
她冷哼一聲︰「抱歉嚇著溫先生了,手機意外被砸碎,斷線很正常。」
一顆心又被她口中「意外」二字吊了起來,「好好的干嗎會爛?!」
「剛才在天橋閑逛,準備到海邊坐坐去,一只狗兒突然非常激動地從天橋另一頭沖來,撞了我一下子,便飛快跑下梯級越過馬路,然後……我尾追下去要拉回它都拉不及。」邱楓嘆了一口氣,落寞的眼神輕掠過他的臉孔,隨即調轉視線望向燈火迷蒙的前方,「或許是迷途了狗兒誤認對面馬路的主人吧……雪白雪白的狗兒眨眼間便變作一堆模糊血肉……還只以為人生才有不測風雲,想不到狗生也有旦夕禍福。」
兩個人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地聊著,吵得周邊的人側目,一個路人看不過去,朝溫陽叫︰「你脖子不酸嗓子也干了吧?要聊不跑上去面對面聊?真怪!」
「現下的年輕人一時一個花樣,深秋半夜追這一個,大白天又追另一個,真真吃飽飯沒事干!」有人說。
邱楓听得清楚,冷冷瞅了他一眼,大步朝另一邊走去。
溫陽著急,不好意思罵那個多嘴的路人,只得再次大聲叫邱楓等他。
罷才攔他的警察甲說︰「先生請把車子駛開吧。現在是深夜時分,不要太過喧嘩。」
「就是啦,先要顧及大眾利益,把車子泊好再追吧,一定能追上的。」
溫陽連忙點頭道歉,回頭望了望橫停在路心的車子,又望了望徑直慢行而去的邱楓,心中硬是覺得她這麼一走,定不會再回頭。猶豫半晌,他還是立即沖上梯級朝邱楓追去。
☆
天橋上行人稀少,眼見邱楓已經步下另一邊的梯極,溫陽正欲追上前去,卻見自己的車子後面已積聚了一條短龍。一個警察舉起一個小小的傳聲筒朝他叫︰「先生,如果你再不駛開車子,我們就會召來拖車隊把你的拖走!並控告你妨礙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