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盈睜大了眼楮,喃喃地問;「你不、不怕嗎?」
「怕!就是因為怕才會試,試了之後,從此不會再伯!」
「你太調皮了!」卓盈怕怕地縮著小腦袋,半晌,又笑了起來,「不過听著很有趣!」
「看哪天空閑了,我帶你到野外小溪捉魚去!」寧聰笑著蹲子扯了一叢粉紅色小花的草,一邊甩著上面的泥士一邊瞅著一臉怕怕的卓盈,笑說,「你這類被困在院落里的孩子自然是沒有這些樂趣了。」他還是當她是可憐的孤兒呢。
「這又是什麼?」她伸長脖子,望向他手上的植物。
「一種酸味草,若吃滯了肚子,扯來嘗一棵,第二天就沒事了。」
「這麼神?」她把小草拿過來,仔細察看著,「真能吃嗎?」
「我從小吃到大的,要不行早死了!」寧聰笑著拖起她的手,「山那邊的鳳尾竹林里大片大片地長著,一眼望過去,像鋪了綠色紅花的地毯!漂亮極了。」
「太美了,我現在也想去看看呢I」卓盈也笑了。
「哪天休息了我帶你去!」寧聰笑了,頓了一頓,又說,「對了,你小時候過得怎麼樣?」
「雖然被圍著,但也有好玩的!」卓盈眨了眨眼楮,小腦瓜迅速無中生有地要想出一個高牆四立、資源貧乏的孤兒院。
「說來听听!」既然卓盈想了解他的過去,寧聰當然也有同樣的想法。
卓盈吞了吞口水,慢吞吞地說︰「呃,那時的……孤兒院里有一個大院子……嗯,種著很多高大的紅豆樹,每至秋天便灑下一地的紅豆,我們會拾來做投擲游戲的沙包。還、還有……老師的宿舍欄邊種著很多曇花,白天結了好多花苞子,我們很想悄悄地摘一顆下來藏在衣袋里,卻……卻會忍著的,因為想知道當晚的花兒,究竟會綻開多少朵。院子……後邊還有一個魚塘,里面養著很多草魚,我們有時會摘了草捏碎了再扔下水里喂它們。那個塘邊的草地,長著一種草,下過雨後草根會特別香,我們有時很小心地找它,然後拔出來聞一聞……」
卓盈一邊想一邊說,居然頭頭是道,說至最後,連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其實這一籮筐子鬼話並非全是謊言,因為卓家十多年前住在西貢半島一所獨立的別墅,屋子前的馬路兩旁行道樹便是相思樹,每到秋天,樹腳便滾了一地的紅豆。她家陽台欄邊就種著很多曇花,經常結著很多苞子。屋後確實也有一個魚池,不過養的是金魚,她常常在花圃里摘咪咪草拋在水里喂它們。
謊言終歸是謊言,雖然並無太大的破綻,但她是內疚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對他說真話。或許,潛意識里覺得,一旦道出事實,自己顯赫的背景會嚴重損害這個硬性子男人的自尊。另一方面,她的家族也絕對不允許她和一個鄉村小子開花結果。還有一種可能性是,寧聰會因為她是千金小姐,從此疏遠她……
「這也叫樂趣?」寧聰故意望著她皺眉頭,「轉來轉去也在一個小院子里的事情。」
「人家,人家是孤兒嘛,當然不可以像你們那般四處亂竄。」卓盈輕聲說著,略垂下小臉——一再言及身份的問題,令她更覺自己越陷越深了。
「女孩子膽小嘛,就算長在村子里也不敢像我們那樣玩的。」
「嗯,不過听著你這麼度過童年,確實很有趣。」卓盈微揚著小腦袋,睨著他笑,「不過,調皮蛋的成績通常都會很糟。」
「對啊!小學時糟得不得了。」寧聰老實點頭,「中學時好些,臨會考升學時狠刨了兩個月書,居然過線錄取了!」他扯嘴一笑,「你猜我是讀什麼的?」
「應該是工管吧。」
「錯!」
「農科?」
「更錯!」
卓盈眨了眨眼楮,猛想起他辦公室內有兩台電腦,常常被他拆得支離破碎的,第二天又見他在「僻里啪啦」地點著按著,啥事也沒有。
「電腦?」她眨了眨眼楮。
「聰明的女孩!」寧聰握了握她的小手,難得地大笑。
「哦……但你現在干的和學的風馬牛不相及,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蓮塘的闊大和蓮花的清香美態。至于電腦編程,我仍然在弄……去年,我就替不少電腦商設計了很多電腦程式……」
然而,此時的卓盈,早已被他上半截的「我喜歡蓮塘和蓮花」的話語狠狠砸醒!
閑談碎語之間,最能夠體現一個人的想法。那是否代表,寧聰絕對不會放棄寧家蓮塘?他始終會因為迫不得已而和程琳琳走在一起?
此時,已是八月中旬。還有十多天,她將會離開白沙村,回到城市繼續當她的干金小姐。當然,她可以把這段在蓮藕堤邊發生的短暫情事當成一段美好的回憶,然而,她對他,已是情根深種,想要抽離,談何容易?
另一個開始
六年前的一切讓她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尖叫起來,卓盈一驚,瞄向屏幕,隨即松了一口氣——是老板林賜而已。
「喂,睡了沒?」
「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吧!」
「我們這麼熟哪,別說深夜通電話,就算睡在一床都沒有人說閑話!」
「姓林的,你可以亂吃東西,卻不可以亂說話!」替他工作四年了,對這個一閑下來就變得吊兒郎當的男人有時實在要刻薄以對。
「讓我佔一點便宜不會死的!」林賜不以為然地說,又問,「今晚和我吃飯時干嘛沒神沒氣的?」
「有嗎?」卓盈漫不經心地反問。
「卓盈!我是你老板,一心一意請你吃飯,卻要觀賞你無精打采的樣子,你過不過意得去?」
「喂!」
「嗯?」
林賜頓了一頓,拖著聲音問︰「整天心不在焉的,你搞什麼!是不是想男人了?你只須答一個‘是’字,我立即飛車過來供你免費使用!
卓盈當場氣結︰「姓林的,你別太過分。」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
「即使是,那個男人也不是你。」
「絕情的女人!」林賜立即罵她,「難為我追了你四年,你居然毫無愧疚地告訴我你在想別的男人!」
卓盈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沒說話。
「哦,默認哪?單是這樣我就確定你是有事。以前每次我說出個‘追’字,你立即會用最最叫男人誤會不起來的玩笑搪塞,現在好了,玩默認了。到底發生什麼事?說!」
「真的沒有什麼。」卓盈輕聲說,「不聊了。我很累,要睡了。」然後不理話筒那邊林賜仍在兀自咿呀亂叫,緩緩合上了手機。
林賜這個人,精明古怪。幸好還是在電話里,要是面對面地聊天,他準能看進她的眼眸,令她真實的心思無所遁形,最終吸著鼻子,抹著眼淚對他推心置月復。
或許因為這樣,她始終愛不起這個男人。曾記得,她初到林賜的貿易公司面試,他便兩眼發光般地盯著她。後來,她便成了他的助理。隨即而來的,便是永無休止的飯局、鮮花、約會。
卓盈知道他對她是真心的。只要兩人能夠邁出第一步,接下來便是結婚生子。然而,就這麼一件最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卻硬是欠缺了重要的組成因子——她對他,沒有愛情的感覺,沒有像她當年愛寧聰一樣的感覺,哪怕一丁點。
有一次,林賜在辦公室看見她臉青唇白,立即上前問她是不是病了。而她,只是淡淡地扭頭看他說,我周期來了,精神不太好,今天不宜見客。話畢,她如常地接听手機復印文件,仿佛,剛才的話只是她和一個好姐妹的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