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冶沉吟半晌,終于還是決定應允院長和校長的要求。這些有名譽有地位的長輩,一個接一個地親自邀請他,若再堅持持推搪,就顯得太過不識時務,而且他從醫以來,確實積聚了不少工作經驗,既然現在有這種機會,他也想給有意從醫的學生提供些許心得體會,以供他們參考,至于陶陶,他還有一生可以陪伴她啊!
「怎麼?」陶陶尖叫,隨即哭出聲來,「你不能回來了?」
「我是盛情難卻啊,總之過了這四個月,我會天天陪著你,哪兒也不去好不好!」
「不好!不要!我這個月熬得多慘你知不知道,每到晚上睡覺時我就倒數日子,然後告訴自己又可以和你拉近一天的距離了,現在差不多能觸模到你了,你又突然離我更遠了……」話未說完,陶陶「嘩」地大哭起來。
卓冶心痛不已,「對不起啊老婆,我真的很想見你很牽掛你,但若我再三向院長和校長推辭的話,就顯得不識時務,況巳這次授課只是為期三個月,我便應承了……」
陶陶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硬咽著問︰「你究竟要忙什麼呢?」
卓冶連忙解釋︰「我白天在醫院工作,晚上和周末要到醫科大學向學生授課,反正就是教學生。」
「那你豈不是沒有休假了?這麼忙會累壞你的!」
「沒關系,只要晚上休息夠精神就回來了。我現在下班就得回住所撰寫每天的臨床試驗報告,如果這些報告可以及時整理上呈,或許不用足四個月我就能回來了。」
「你白天還要替病人做手術什麼的,晚上還得寫到這麼晚嗎?」
「我在趕工呢,只要想著三個月後便能見著老婆了,再怎麼忙怎麼累也值了。」
听得陶陶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下來了,硬咽了好一陣子,才問︰「北京現在冷嗎?你要小心身體啊。」
「冷啊,早幾天一直在下雪。以前在國外讀書,冬大便踩著雪‘吱呀吱呀’地上學去,原以為畢業後就呆在香港工作了,想不到現在竟然跑到北方踩雪來了。」
陶陶輕聲說︰「如果我能陪你一塊踩雪就好了……」
「我們有一輩子時間,以後每年我都和你踩雪去,好不?」
「嗯……」陶陶輕應了一聲,頓了一頓,又問︰「那些女學生有多大了?漂亮嗎?」
陶陶懂得這樣問,就是理智復蘇的跡象了,卓冶便笑著說︰「都是醫學院的大學生,至于漂亮不漂亮,咳,我正眼都沒看過,根本說個清楚。」
陶陶「嗯」了一聲,沒說話。
卓冶知道她暫時沒事了,又軟語輕聲地哄了她好一陣子,叮囑她要如何如何照顧自己,又說他早通知了岳母大姨以及所有卓家人了,叫她如常過著日子,三個月後他回來就和醫院請大假陪她到哪里哪里玩。陶陶應著,一直到掛線了也沒再說什麼話。
放下話筒後,卓冶挨坐在電話旁邊的沙發上,想著妻子剛才悶悶地「嗯」著,憂慮又浮上心頭——陶陶年紀太輕,未結婚前有父母寶貝般照看著,結婚後,棒子由他全權接管。雖說她天性樂觀,但只局限于順心順境之時。一旦心里抑郁,會變得十分脆弱,頹廢的念頭在沒有人開解的情況下,很容易鑽進牛角尖里出不來。
但又有什麼辦法?只要眼楮能夠朝前方望著,就渴望舉步追尋,這本來就是男人的慣性思維。
卓冶嘆了一口氣,從西裝里袋掏出皮夾于打開,膠片里,是一張他們的結婚照片。照片中的他一身黑色禮服,擁著打扮得像白雪公主一樣的陶陶蜻蜓點水地輕吻著。
她那大穿著一襲雪白的高領果背婚紗,領子其實是無數菱形的水鑽穿連而成,一直連至前胸上方。當她從試衣室出來時,正站在橙黃色的燈光之下,恍若仙子佇立,令他驚為天人,似乎突然發覺,他的妻不僅可愛,還非常美麗,是一種因他而衍生的美麗。
照婚紗相的時候,陶陶被時裝設計師安言和攝影師叮囑得動也不敢動,連照相時也硬起腰桿。當伴娘的劉晴用古怪的眼神瞅了她一會,再大聲問她為啥腰桿子硬邦邦的,是不是懷孕了。害得陶陶提起裙擺追著她猛打,把安言為她苦心塑造的幾款羞澀表情粉碎得一干二淨……
陶陶就是用這份率真可愛,混和進他的世故和不得不為之的謙恭里。誰又知道,謙恭的人其實最討厭謙恭的臉面,畢竟一個為眾人所熟悉所接受的一貫模式中,總有被修剪過的痕跡。
他曾經問陶陶,她愛他些什麼,陶陶晃著小腦袋說愛是一種感覺啊,分辨不出來的,總之會時時想沾著他,若幾天不見,她的心就像被螞蟻啃一樣難受,所以干脆嫁給他天天面對著。
想著想著,卓冶微微笑了,兩手握著皮夾子仰倒在沙發上。半晌,他談笑著捧起皮夾子,向照片中的妻子吻了一吻,然後閉起眼楮,翹起嘴角,回味一些存在于兩人之間的溫馨的場面。好一陣子後,他才睜開眼楮,把皮夾子平整地攤放在枕頭上,到沐浴間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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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放下電話,呆愣愣地挨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盼了一整個月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之後這三個月,也不對能見到丈夫了!整整一百二十天啊,是他們蜜月期的六倍啊!
她抬起無精打采的小臉,望向掛在床頭之上的結婚相片的卓冶,越看越是難受,干脆趴在枕頭上「嗚嗚」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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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陶陶在卓冶因為內疚而格外溫柔的叫喚聲中爬起床,沒像往常一樣撒嬌嘻笑,只是一味「嗯」,「啊」地而著。卻沒主動收線。
卓冶知道她不快樂,心中焦急,卻明知無論說些麼也不能替代他暫時不能回到她身邊的失落,一時間,他也有點不知說些什麼的感覺了。
他向來認為,說話和做事有絕時的分別,無論說得多麼動听,只要暫時不能兌現,就不要先開空頭支票。
這是沉穩型男人的典型的心理——對復雜的人事,可以打起更復雜的心緒去應付。對于深愛的妻子,除了必然的感覺之外,主思路仍然是簡單的。既然是夫妻,必然有很長的時間一起過日子。
然而,女人是一種不斷以過去、現狀、將來三者聯合地臆想問題的動物,會經常性地渴望愛人不斷的軟語或親呢,以穩定天性里情緒起伏不安的因子。更何況是一個新婚二十多天便感覺無法溶進大家,無法與婆婆交流溝通,冉經歷夫妻分居兩地的二十二歲的年輕女人?
于是,在這樣的一個早上,夫妻二人同時感覺有著不知要說些什麼的冷場和一份無形的阻礙……
第六章
陶陶臉長長地回到時裝店。茶餐廳送來早餐,她悶著聲吃過後,挨坐在椅子上不做聲。
十點左右,安言來到店子,和蘭子打過招呼後,瞄了一眼無精打采的陶陶,一聲不哼就坐在她身邊。蘭子知道二人要說體己話兒,便說到外面買朱古力給老板娘吃,未待陶陶響應便走遠了。
陶陶瞅了她一眼,冷冷說︰「又是受人所托吧!他就是這麼……」話未說完,她睜大了眼楮,「老天,幾天沒見,你干嗎瘦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