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剛才又為什麼生氣呢。木芙捧著臉想了好一會,只得把原因歸究于昨晚的事吧。心中不禁一陣落寞,便默默收拾餐具,穿上平日的服裝,下樓坐公車回公司去了。
回到公司,坐在辦公桌上。木芙不禁偷眼環顧四周。自古有雲「做賊心虛」,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了。十一樓一如往日的清靜,連紙片飄在地上,也清晰可聞。她偷眼看向方強的辦公室,百葉窗里透出隱隱的光線,木芙知道,他又在埋頭工作了。
方強看著人事部剛剛送回的木芙的辭職信,不由一陣心煩。這個女人,如果她安安靜靜呆在家里煮飯洗衣,他或許可以讓她的情婦生涯略加延長。現在,她竟然又像沒事人一樣坐在外面,經過昨晚,她還不懂得不要輕易惹怒他嗎?
十多天了,木芙努力適應著冷得像塊冰的方強。變著心思侍弄一日三餐,把家居打掃得一塵不染,衣物洗燙得一絲皺折也沒有。兩人沒怎麼說話,惟一的交流,就只有木芙輕聲對他說「吃早餐了」、「吃晚飯了」、「喝湯吧‘’這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用語。他們之間,蘊蓄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仿佛會一觸即發,卻又因為方強表面的冷漠、木芙的溫婉而勉強壓抑著。
夜晚,木芙會睡在客房,方強則睡在書房。有時,他會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闖進來,然後溫柔地親吻她,逗弄她,讓她領略男女間無法言傳的感官享受。有時,又會粗暴地強行掠奪,仿如七年前的不問自取。
木芙覺得方強是一個極難觸模的人,內心世界如海洋般深不可測,除了她第一天搬進來時的罕見的暴怒外,並不會常發脾氣,笑容也是出奇的少,且惜話如金。
她有時會擔心他沒日沒夜地工作會累壞身體,于是用盡心神給他補充營養。有時,又極害怕他忽冷忽熱的態度以及突然而來的暴虐。面對方強的喜怒不形于色,木芙常常像小傻瓜般地呆在他面前,舌頭也會自動打結,心中的緊張和壓力,難以形容。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木芙因為心事重重,人便日漸消瘦起來。
每天的傍晚,兩人吃過飯後,木芙會默默地洗刷碗筷,而方強則在大廳看新聞。兩人即使不言不語,卻似乎都頗享受這種家庭式的平和與安逸。然而,卻又因為各懷心事,每每不自覺地踫上對方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避開。如此一來,氣氛就顯得十分怪異。
木芙極喜歡吃水果。常常下班後會買各色各樣的水果,晚飯後用小刀子切成各種好看的花朵、小兔或小馬的形狀,整齊地擺進漂亮的水晶果盤,趁方強在大廳看電視新聞時,便輕輕擺放在茶幾。最初幾次,他會審視水果盤子好一會兒,才慢慢挑起水果放進嘴巴。後來,只要他看新聞時沒有水果放旁邊,眼楮便會左望右望,這些時候,木芙會立即送上,然後一邊操持家務,一邊看著他一塊一塊地吃完,心里會泛起淺淺的快樂。
有時,她會在花店買回一大把香水百合或蘭花,然後插進水晶花瓶,在客廳和方強的書房各擺上一束。當然要趕在他未回家前擺進書房,不然,她是不敢隨便進入他的書房。雖然方強對她的態度陰晴不定,不過,他似乎極喜歡她處理家中的瑣碎小事,連她自顧自在他書房里擺了花,也沒說什麼。
弄好了晚餐,她會月兌下小貓圍裙,翹著小趴在落地玻璃窗前等方強回家吃飯。看著遠處的海,手里捧著香草茶,靜靜哼著英格蘭民歌。遠處暮色連天,她的心有時會突然掠過一絲無由的悸動,眼中,竟然滑下了淚水。
這天,方強突然和她說韋諾在家里設了自助餐會,要她陪他出席。
她穿了一套卡其色的套裝裙,雖然仍然是廉價貨,但因為她氣質天生高雅,所以旁人看著,仍覺十分得體。方強自然看出她一身的衣服不超一千元,不過,因為幾個兄弟都知他和她的關系,便沒說什麼。
那日,木芙邁人寬敞漂亮的韋家,認識了那位精致漂亮得像公主一樣的趙憐心。不過,以韋諾的身份地位,為什麼不擺設更盛大的婚宴呢。方強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便在旁邊告訴她,那女孩叫趙憐心,因為身世曲折,性格有點害怕陌生人,且剛踫傷過腦袋,所以韋諾便刻意保護,不讓她受驚。
最後,他還加了一句︰「她只有十九歲,但品性善良,重情重義,非常難得——」說完後,便淡淡地掃了木芙一眼。木芙感覺他有些弦外之音,卻又捉模不定他的意思,只得垂下小臉。
這晚,兩人吃過飯後。她正要人客房洗澡,方強突然叫住她。
「過來——」
木芙有些愕然他的主動,便听話地坐在他的對面。
「左滕他們明天來香港,指定要見你,陪我一起去。」方強看著沉默的她,突然感覺有些煩躁。
「好——」話說完後,木芙依然垂著頭。好一會後,見方強沒再說話,她便抬頭望了他一眼,正踫著他也在望著她,臉上不禁一陣飛紅,「我,我要洗澡去——」她下意識就要躲避。
「為什麼這麼怕我?」方強一把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懷中,低頭審視她的眼楮。
「沒、沒怕你——」木芙緋紅著小臉,不敢看他。
「那晚,你不是十分強悍地駁斥我嗎?」方強看了她好一會,低聲笑了起來。
「我……我只是說事實。」木芙心中一動,抬頭看著他的眼楮。
「我一直在懷疑你的居心,不過,我不能否認,你很吸引我——小可愛——」他的唇熱熱地吻上了她。
木芙一听,心里一涼,立即推開他,︰我沒有任何居心,我說的全是真話!「然後,她飛跑進客房,」砰「地關上門——他的話又一次戳進她已經傷痕累累的內心,當內中緩緩流出殷紅的血的時候,卻沒有止血的靈藥——沒有,真的沒有……木芙把身子挨在門後,緩緩地滑坐在地上,眼中的淚悄然滑下。
方強望著她的背影,眯起了眼楮——凡事喜歡用多角度分析的他,面對木芙的怪異,自然,更不可能把她的思想行為簡單化。
第二天下班後,方強邁出辦公室,看見木芙還是白毛衣加一條卡其色的及膝裙,便說時間差不多了,叫她快去換衣服。木芙愕然,換衣服?
「那禮服在家啊——」她茫然地望著方強。
「上次穿過今次就別穿了,換點好些的,總之不能穿這麼低價的服裝見客人。」他抬起手腕看看表,「我載你回家換吧。」
「啊——」木芙傻眼,好一會才囁嚅著說︰「家里也只有這種衣服——」
「我上次不是叫你再買了嗎?」
「我……沒買……」木芙垂了小臉。
方強臉色驟然變冷,眯起一雙眼楮盯著她,「哦?你什麼也沒買?」
木芙不善說謊話,待要說真話時,又怕被他恥笑自己的父母忙不迭地要借女兒發財。想來想去,只得漲紅了小臉,什麼也說不出來。方強依然目不轉楮地盯著她,似乎她不回答就不肯罷休。
木芙難堪得想找個洞鑽進去——沉默中,她偷瞄了他一眼,見他的臉色越發陰沉,只得努力命令自己鎮定,然後用連她自己也覺得顫抖的聲音說︰「呃,那些錢……我,我借給朋友了……」
方強看著她面上心虛盡露,心下騰然升起無名怒火,臉面卻只是冷冷盯了她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