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社的人到于藍長大的地方作調查。蘇玉群父親一房人丁單薄,幾乎沒有任何親戚,一些老街坊可以作證——"劉銳緊盯著他,一字一頓地接著說︰"也就是說,蘇母根本沒有撫養過來自香港的外孫女兒!"
韋諾臉色一僵,"你是說,于藍並不是蘇玉群和于志成的親生女兒?"
"我覺得疑惑,便要私家偵探繼續深入調查,發現蘇玉群當年是生過一個女兒的,只是出生第六天就因急性肺炎死亡。當時因為于志成母親病重,牽涉遺囑分產問題,便不敢向父母直言,只說把女兒交由蘇玉群母親撫養。事實上,她母親遠在千里的外地,有誰會懷疑?"
韋諾橫眉深鎖,"知道此事的人一定不多吧。"
"于志成謊稱女兒有肺病,需要成長在清新干淨的環境。眾人都見過蘇玉群懷孕,所以沒人懷疑,直至于志成父親再次病重,要求見一見孫女,于志成和蘇玉群只得臨時抱佛腳,到孤兒院選中于藍,成為他們的'親生'女兒。"
劉銳頓了一頓,繼續說,"所以于藍非常維護于志成夫婦,大概是他們給了她真正的溫暖。"劉銳緊盯著韋諾,"其實,以一個九歲的女孩的記憶,于藍絕對能夠向你解釋自己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曾經應承養父母絕不泄露秘密的。當然了,這也不難猜出于志成一直想憑著美麗的女兒釣個金龜婿,畢竟親生二字,在利益關頭對他更為有利。"
韋諾臉色鐵青,神情冷峻異常。
劉銳睨了韋諾一眼,不怕死地繼續撥老虎毛,"當我知道這個消息時,便渴望看到你知道真相後的死樣兒,現在看到了,果然十分爽快,哈哈。"
"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盡早通知我!"窩了滿肚火的韋諾果然被他越挑越旺,一手拿起面前的胡椒粉瓶就朝劉銳擲去。
"我閃——"劉銳往後一跳,用鞋尖穩穩挑起瓶子接在手里,"我也是剛剛接到偵探社電話才知道的,你心情不好就算了,也不想想我為你整天陀螺般四處轉動,甚至挨了二餐飯盒——還有沒有良心啊你?——懶得再看你的臭臉了,一邊去舌忝傷口吧你!"隨即一溜煙閃了。
"好好給我滾回公司待著!"韋諾在他身後吼。
第八章
在黑暗中徘徊,顧盼,一切都是無意識的……
空氣清冷而稀薄,游離著一股腥羶的污血味和發悶的藥水味。天空飄著奇形怪狀的烏雲。于藍覺得詭異,睜大眼楮努力適應——遠處飄來一些男男女女的面孔,他們在不停地說話,撿上顯露著種種她永遠也看不懂、猜不透的神情。
于藍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因為,他們都用著眼尾覷著她說話的。于藍覺得異常郁悶——她究竟說錯什麼做錯什麼了呢?拼命檢討了好久,似乎真沒什麼是錯的了。然而,那些人卻開始盯著她不停地笑,臉孔隱晦而冷漠,嘴巴極夸張的大幅度地張合……
陰涼的笑聲穿過耳膜,強行飄蕩進她心中灰暗潮濕的角落……
必須躲起來,快躲起來……只要一切還呆在黑暗里,只要沒有光線刺透她的瞳孔,那麼,他們就找不到她了——
眼楮緩緩睜開——映人眼簾的是一張被放大了的臉孔。他的眼楮睜得大大的,嘴巴張得大大的,"藍藍,你醒了,終于醒了!覺得怎麼樣,肚子……還有不舒服嗎?"
眼中焦距逐漸渙散,意識不受控制地飄離軀體,然後,眼前的面孔漸漸模糊……她眨了一下眼楮,視線越過面前的影子,呆定在前方的天花板。
"藍藍,覺得怎麼樣?身體哪兒痛——醫生,醫生——"耳邊不停地響起雜亂無章的聲音。
真吵!吵死了!于藍又眨了眨眼楮,繼續瞪視著天花板。如果這個討厭的聲音停下來,她會覺得很平靜,是的,一切都會很平靜。
"不要閉著眼楮,對對……乖,就是這樣了——要睜著,睜著,你已經睡了好久了,如果再不醒來,我的身心被你熬煎得快要報銷了……"
聲音繼續在吵,她覺得厭煩極了,根本記不住這聲音在說些什麼。
醫生來了,于藍被推出病房接受進一步的檢查。三小時後,醫生排除了她失憶的可能性,卻仍然沒診斷出確實結果,最後,醫生要求韋諾提供她以前的病歷。
六小時後,劉銳再度來電告訴韋諾,于藍曾在七歲至十五歲期間,患過自閉癥。
敝不得她總是如此的畏縮和懼怕陌生人了。韋諾轉臉望著床上漠然無知的小臉,當初的病態,或許和孤兒院的生活有關。現在于藍,滿目迷失虛幻,身子孱弱不堪,可是完全拜他所賜!
他的心立時針刺般的痛——或許,于藍才是最可憐的,第一次相信人性,便把身心輸得徹徹底底,甚至、甚至連命都幾乎賠上。
為免再胡思亂想,他讓自己在病房里不停地忙碌——溫柔地幫她淨面梳洗,用梳子梳理那頭烏黑柔軟的長直發,再把她的床搖起來,拿過梅嬸天天用保溫瓶準備的稀粥,一口一口地吹涼,細心地喂進她的口里。
于藍總是瞪視著前方窗外灰白的天空,那是一種沒有焦點的視線,內中沒有任何感情與哀傷,即使觸及他的視線,也全然褪去當初的恐懼和畏縮。
韋諾順著她的眼光向窗外——初冬了,無論是否常青的植物,只要生長在這個季節,始終洗不去蕭條的味道。尚記得,她小跑地跟著他離開于家的時候,還是盛夏吧,短短數月,物是人非,而他的心,居然也奇異感應到,仇恨正緩慢消融。
當年的事,誰才是肇事者?要不是四十歲的父親強要了十九歲的蘇玉群,怎麼會落得半生窮困潦倒、顛沛流離?若真要算計,父親的和母親的懦弱,也得算上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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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韋諾喂于藍進食時,她略喘了一口氣,唬得韋諾連忙放緩喂食動作。她抬頭,眼楮定定望著他身後窗外的花園,突然下床向外走去。
即使慢行,清瘦的身子仍然有點搖晃。一雙大眼越過在走廊來去的陌生的面孔,茫然望向前方。突然,她看到一位從走道經過的護士,嘴角微微彎起——下一刻,她突然跑過去伸手搶了那護士手上的一小疊記錄單,扭頭就跑。
韋諾傻呆了,只得一邊回身追著一邊扭頭向護士道歉。于藍疾走了幾步後,覺得頭暈身軟,便向牆邊挨去,嚇得韋諾飛撲上前,半蹲著接住將要倒地的嬌軀。
于藍蒼白著臉,居然順勢蹲在他懷中,向後挪了挪挨著牆根坐下,然後拿過剛才打劫回來的記錄單,滿臉認真地折了起來。
原來她在折紙鶴,甚至折到忘我的境界!韋諾咧著嘴巴哭笑不得。剛才他怕她被瓷地磚凍著,特意把大手給她當墊子坐。現在一個小時過去了,大手由疼痛轉至麻木,初時冒起的色欲念頭已被碾得粉碎。
出院後的于藍,讓韋諾,不,讓整個韋家上下神經極度繃緊。佣人一族無時無刻不處于最佳的工作狀態之中。眾人悄聲議論之余,只能說于藍是摔壞腦子了。
因為只要有人站在她旁邊,她就寧可不吃飯。一段日子下來,便有人嘀咕說想看看如果真有人老粘著她站在一塊兒,她會不會選擇活活餓死。當然,那些話只敢自己和自己說而已,畢竟,現在的于藍是韋諾的重要保護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