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勇氣對視她的眼眸,盯著她松松垂在腰間的細白手腕,夏臨風的臉不知不覺又紅了。
「護士幫我處理過了,你在這上班?」
被他放開手腕,同時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江新禧決定不再感傷,為那樣的人傷心不值得,而且,念舊不適合她和面前這個男人。
「哦,你——還好嗎?」
抬起頭望著江新禧略帶紅腫的眼眶,夏臨風知道自己問的很蠢,怎麼會好,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好,可是他找不出其他的話,只是覺得心疼。
「哼!——還是以前醫學院的書呆子!你一點沒變!」
看著他似乎比自己更不好受的樣子,江新禧忍唏展開笑顏,在現實里模爬滾打的人怎麼可能沒有變化,像她就變的市儈變的圓滑也變的更處事冷漠。但是這個男人卻仿佛和她記憶中的夏臨風一模一樣,仿佛一點也沒有改變,依然是如此的生澀,如此不會掩飾心事。
失笑之余心酸隨之而至,早已經學會用強硬武裝的內心,脈動的從深出涌出一絲柔軟,卻是在這種時候,為了這個多年未見的男人。
「呵!我沒變嗎?老了。」
不好意思的搔搔後腦勺,夏臨風羞紅了臉的同時,有些手腳不知往哪放了,他沒變嗎?在他看來,面前的這個女人才是沒怎麼變化,除了剛見面時她臉上的一絲疲倦蒼白之外,按說四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一個女人的容顏怎麼可能保持依然,依然美麗,猶如高高在上的女神,觸模不可及的高貴,和他心目中的形象竟然重疊的相去不遠。
「你在暗示我老了嗎?也是,歲月不饒人啊!」
她知道夏臨風是老實到不會含沙射影的人,說的更貼切一點,是有點呆呆的,本來是有逗他的心情,但是伸手輕輕撫上自己明顯消瘦的下巴,這幾天的憔悴是顯而易見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說我自己,你沒變,一點都沒變去是很——漂亮!」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似乎越解釋越讓人尷尬,夏臨風此時急得連額頭上的毛孔都張開了,滲出薄汗。
「哼!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還在上班吧,不礙事嗎?」
不忍看他自己為難自己,江新禧好笑的為他解了圍,但其實心底已百轉千回。她知道自己保養得很好,容顏依舊,繁忙的工作讓她即使想胖也胖不起來,身材稱得上是輕盈。
但是她變了,變了很多,曾經她以為自己會越來越好,和她好強的心一同上進,但是今天見到夏臨風,一個幾乎沒有改變的男人,平凡卻真實,回想這五年自己的生活,此時看來卻恍然一夢,她甚至有些羨慕他了,打心眼里羨慕。
「哦!對哦,今天急診很多,我該下去了,你……我稍後再過來,樓下的抗議傷患很多,你就待在這。」
「等——嘶!」
江新禧阻止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夏臨風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的動作就隨著她忍不住逸出口的吃痛停住。
「怎麼了?哪里痛?哦——該死!一定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對不對?」
他就知道,那些人完全是沖著她去的,她怎麼可能全身而退,見她痛到慘白的臉色,還有握緊的掌心,夏臨風鎖緊眉頭的自責更無法不責怪傷害她的人,即使知道他們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懊死!
心里咒罵著,扶住她肩頭的手掌卻僵持住不敢動,生怕哪里又扯動了她的痛處。
「沒事,你快去吧!」
「不行,我叫護士來帶你去照X光,如果傷到陘骨沒查出來怎麼辦?」
將她按坐向椅子,說罷,夏臨風就要喚人。
「不,已經照過了,我只是不太能坐,醫生說最好趴著,你快去吧!」
一手撐住身子,原本因為疼痛煞白的臉色幽幽染上緋紅,江新禧在心里不住的敲鼓,不僅僅是因為夏臨風覆在她肩頭掌心的溫度,而是因為他緊追不放的關心。
「趴著?你——」目光下移,她單手支撐單腿半屈的僵硬姿勢和胭脂紅的臉蛋,夏臨風終於後知後覺,難道是……
「是尾椎骨啦!尾椎骨輕微剉傷,被猛然推倒所以……」說的應該夠明白了吧!這麼糗的受創部位讓江新禧實在難以啟齒。
「哦!哦!這樣,那你就趴著,我、我去去就來,有需要就叫護士,我——先走了。」
努力讓尷尬的氣氛不繼續惡化下去,偏偏他額頭上滴落的汗珠只能說是火上澆油,然而他口中說走但扶住她的手卻不敢抽離,擔心她連走路都有困難。
「哈!你緊張個什麼勁?比我還害羞,呵!」
被他滿面紅透的樣子逗笑了,江新禧攙著他推門進病房向床邊靠近,艱難的挪步,顧不得什麼害不害羞、尷不尷尬,釋然的展開一朵笑顏於唇角,接著甚至忍受不住的笑開了容顏。
一時之間,夏臨風瞪著她笑得桃花滿面的嬌容,在銀鈐蕩漾的時空中失神了,視線里滿是因為她而涌出的溫熱,心髒暫停跳動的空白寂靜中,耳邊只有她的清脆的笑聲,眼中看進的卻是自她眼角凝聚的那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柔軟的弧度下滑。
「新禧……」
這樣短暫中狂喜狂悲的她讓他猜不透,到底是想笑還是悲從中來,竟然笑著笑著便流下淚來,讓他只能呆呆的瞪著那眼淚蹙眉。
「你去忙吧,我沒事。」
止住笑容不看他一眼,江新禧轉身背對他側躺上床。
病房里頓時空寂一片,只能听到兩人均勻的呼吸聲,她閉上眼楮,听到他輕輕離開的腳步聲,隨後是門被小心翼翼拉闔的聲音,再後,就是一聲長吁的輕嘆。
江新禧啊!你終究有堅強不起來的時候,這算是樂極生悲還是悲傷過度呢?怎麼就這樣讓眼淚決堤了……
翻手覆上滾燙的額頭,讓陽光穿透手心的血肉,刺痛依然酸澀的眼,嘆息再次不听話的逸出嘴角。
第二章
「夏醫生,下班還沒走呀!」
「哦!我還有事,再見!」
門外的應聲雖然被刻意壓低,但是依然吵醒了淺睡中的江新禧。
她竟然睡著了?瞪著上方雪白的天花板,江新禧以為自己會被這些事情壓的睡不著覺,因為這兩天以來她的確一點睡意都沒有,困的要死累的心力焦脆,但是只要一閉上眼楮,眼前就會閃過無數伸向她的雙手,無數股民仇恨的眼楮在她的腦海里浮現,哪里會睡的著。
可是沒想到在醫院病床上的這一小歇,她居然睡了幾天以來的第一覺,雖然是淺眠,但是卻一覺無夢的安心。
听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她翻身向後,但是卻忘了自己的傷。
「嘶——啊!」
「怎麼了?」
小心開門的夏臨風听到她那聲呼痛,來不及開燈慌忙向病床方向奔去,黑暗中只能扶住她繃緊的肩膀焦急詢問。
「呼——沒事,翻身時忘了。」
被他扶住手臂,借他的力挪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這才抬頭看他,黑暗中一雙幽亮的深眸近在咫尺,近的連彼此吐納的溫熱氣息都可以交換,近的他們之間分毫間隙里稀薄的空氣迅速燃燒,曖昧騰升。
這種氣氛曖昧的時刻,夏臨風這樣書呆子式的男人自然反應超級遲鈍,再加上他正在痴呆兼發暈,所以江新禧不得不出聲提醒。
「咳!謝謝,麻煩開一下燈!」
「哦——啊?哦!開燈——我忘了開燈。」
幾乎是用被電門電到速度跳出一尺開外,夏臨風喏喏不能成言的轉身向門邊走去,幾米的距離他磨蹭了近一分多鐘,江新禧暗笑的猜想,他是不是在平復臉紅心跳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