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習慣
因某一句話或者某幾個字、某首詩而產生悸動,將這種心情寫成小說,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這是一種習慣。
這本書下筆之初,我的確是受到「喜新厭舊」這四個字的感召,情節也繞著它底定大半,但書內的一些場景則是來自靈光乍現之下的產物。
我不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先為故事擬好大綱已是我的極限,若還要要求自己在下筆之前先一一規畫好第一章寫哪些內容,第二章寫哪些內容……這般自我局限,我可能會先瘋掉。我喜歡的是得到靈感的那一剎那,像在洗澡、走路、吃飯時,各種不同場景對我做腦力激蕩,那種「獲得」的喜悅無可比擬。
不過這個舉動也有其危險性存在,就是容易遇到瓶頸。好在,我一向將瓶頸視為自我挑戰,樂此不疲。
再來談到男主角,他的個性其實有我自己的影子投射。我是個很討厭變動的人,從家中陳設就可以窺知一二,但在感情上,我的機動性又過高,我承認,那種感覺好累。
討厭變動是一種習慣,愛情有時候也是建立于習慣之上。
習慣有她(他)的存在,習慣她(他)的關懷……基本上,這種日積月累的習慣久了,可以成就一段契合的愛情。因為習慣,不覺得跟另一半在一起有壓力,這種境界可遇不可求,若能得到,人生就相當美好了。
轟轟烈烈的愛情未必能長久,說真的,我比較羨慕這種因習慣而轉成的感情,淡如水,但可長流。
第一章
站在日光浴室,魏璇衣滿意地看著斜面采光屋頂流瀉了一地陽光。
與日光浴室相映的,是外頭那一大片日式花園,花草在陽光照拂下顯得嬌艷美麗,而浴室四周的透明落地窗讓視野更加開闊。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
起初是抱持著實驗心態,大膽地將日系古風與西歐式建築揉合為一,但這場冒險仍如往常一般,以完美畫下結局,並締造了一個奇跡。
望著完工的作品,她渾身散發為人母的驕傲——又誕生了一個可以引以為傲的孩子。
回到屋內,她拿起設計圖,再做一次確認……
一陣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由遠漸近的傳來,而原本清新的空氣也逐漸被一股濃重的香水味所取代。
聞到嗆鼻的濃香,教原本專注于工作的魏璇衣微皺起眉。
香水一向是她的天敵,只要聞到必犯頭疼,屢試不爽。
強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她禮貌性地朝來人頷首︰「澤村夫人。」
保田溫子斜睨了她一眼,把她的頷首視為理所當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仿佛女王般。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工程進行的怎麼樣?」
「都完工了。」對她盛氣凌人的態度不以為意。反倒是在打量完她今日的穿著後,魏璇衣突然有股想笑的沖動。
依舊是一身香奈兒當季的名貴套裝,從頭到腳仍然是香奈兒的配件,舉凡帽子、耳環、真絲領巾、真皮皮包、高跟鞋無一不是。魏璇衣猜想,這女人臉上的妝大抵也是香奈兒出品。
她今天的穿著與前幾天無異,套裝款式一模一樣,只不過又換個顏色︰前天是大紅色系,昨天是橙色,而今天則是粉黃。如果說這女人的衣櫃里還有綠、藍、靛、紫這四色套裝的話,她可是一點也不意外。
一天一色,一個星期就可以湊成七色彩虹耶!
實在是太絕了。
真該建議她去應征香奈兒的活動看板,至少還有廣告費可拿。
「你在笑什麼?」保田溫子的口氣不大好,心中隱約覺得不舒服。
這個女孩太過亮眼了。
一件樣式簡單的白線衫搭配深藍色直筒牛仔褲,不需要名牌的堆砌,就有巨星般的雍容高貴,她的美麗渾然天成,這種充滿自信的神采教她嫉妒。
保田溫子自小在孤兒院長大。
記憶中,孤兒的身分讓她飽受同學們的嘲弄,坎坷際遇導致她比同年的孩子獨立早熟。
因為貧窮環境的磨練,她很早就認清一件事實——有錢才是一切。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回她所失去的尊嚴、快樂。
十六歲那年,她逃離孤兒院到了東京。她知道,這個繁華熱鬧的城市,可以幫她達到淘金的美夢。
她打听到銀座中評價最高的酒店是「雲楓町」,里頭有著各樣絕色美女,其容貌、氣質、談吐皆在水準之上。許多政商名流都愛來這里買醉,貪圖的無非是這里的女人可以滿足男人所有的幻想。
于是,她進入雲楓町,以見習身分做起。
雖然才在雲楓町露臉幾次,但她的性感冶艷立刻讓客人驚為天人,她初夜的價碼也跟著愈喊愈高,打破酒店有史以來的紀錄。不過,她不因此而滿足,她仍在等待,有計畫的等待……
她永遠記得命運改變的那一天。
酒店大老板替朋友辦場餞行宴,點了幾位小姐作陪,她也在其中。當她看到澤村剛時,她知道自己的真命天子已經出現了。
斑大剽悍的體格,配上一張極性格的長相,既濃又黑的眉毛底下是一雙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澤村剛,正如他名字所言,是個剛猛專制,渾身散發著危險與迷人氣息的男人。
她知道他——日本海運業鉅子,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
他不僅英俊,更重要的是多金。據說,日本海運業全為他一人所操控;據說,他的海運王國每年為他賺進大筆財富,那些錢就算揮霍十輩子也揮霍不完。
不勝酒力的他兩三下就被其他好友擺平,酒醉給了她一個飛上枝頭的好機會。于是在那一天,她正式下海,將初夜奉獻給他。
內心並不如外表冷漠,事實上,表相下的澤村剛是個相當傳統的日本男人。抓住這點有利弱點,再使點纏功和小手段,她終于如願當上澤村剛的情婦。
仰賴他的財富和權勢,她由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月兌胎換骨成了鳳凰,受到眾人尊重景仰。她不再是過去那個人見人欺的小可憐,現在的她,是上流社會的貴夫人,澤村剛唯一的情婦。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她。
但,這個女孩除外。
即使為她工作,卻似乎不把她放在眼里。
保田溫子雖已晉升上流社會,可是酒家女的出身一直讓她耿耿于懷。
她嚴禁別人提起她的過去,努力模仿仕女的優雅氣質,舉辦宴會、參加拍賣會、投身公益……全心全意想把自己塑造成真正的貴族。
但,再怎麼努力,有些東西還是模仿不來。
就拿這個女孩身上那股天生的貴族風采和自信來說,正是她所缺乏,所以她對她深感「刺眼」。
「我有在笑嗎?」魏璇衣模一模臉,發現嘴角真的不自覺微微上揚。原來面部表情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思。
「你在笑我?」女人敏感地問。
那抹笑容太啟人疑竇,總覺得在笑容背後藏著嘲諷,而且是針對她而來。
怎麼?是她瞧出了她過去寒酸低賤的背景?
魏璇衣眸光一閃,口是心非︰「你太多心了。」
太可怕了,女人的第六感果然不容小覷。
她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待會兒我請工人將日光浴室的雜物處理掉,就差不多了。」
溫子哼了一聲,算是听到。
當初是室內設計公司強力推薦她的,要不是見她真有兩把刷子,她早就叫這個礙眼的女人滾蛋。現在工程既已完工,她再也不必忍受她了。
「佐門。」溫子大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