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夏藍藍回答,對方已經收了線。
急促的嘟嘟聲刺耳又怪異,夏藍藍忽然感到好冷,她連忙掛掉電話。
是誰把她放到這個錯亂失序的世界?一切都變形了,一切都扭曲了,她不要!她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她要回到那個井然有序的世界。可是,她回得去嗎?
她頹喪至極地躺回床上,皎潔的月光落滿她一身,溫熱的淚水自她眼眶溢出,晶瑩的淚珠在月光中閃閃發亮。
她回不去了。縱然日子恢復昔日的平靜,但經歷過那火熱纏綿的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夏藍藍。
日日夜夜,她都被一股莫名的所包圍,她渴望那黑衣男人的擁抱,她渴望他的吻,她甚至還渴望著他的身體……
天啊,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愛情從來不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志願,青春年少時看文藝電影,她還會嘲笑片中那些為愛痴傻的女主角。如今,她自己不正是那些女主角翻版嗎?
而改變的不僅她一人,連趙世揚都變了。他在她身上投注了^更多的時間與金錢,他不再追問發生在山上的事,然而她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懷。
她幾度想要提出分手的事,可是趙世揚總在她開口之前就轉移話題,不讓她把話說出口。
變了,大家都變了……
她的愛是潛藏于干涸河床中的金礦,唯有因緣際會的激流方能沖刷掉覆蓋其上的沙泥,沖出金光閃耀的寶藏。
——水玉兒
第四章
夕陽拉斜了桂樹的影子,桂花林內幽影幢幢,被風吹動的枝椏不時發出沙沙聲。
「他是否已經到美國去了?」夏藍藍喃喃自語。她躲在一株壯實的桂樹後面,遠遠眺望著綠屋。
為了再見他一面,她已經在這兒足足躲了一整個下午。
頸子已僵,背脊已酸,綠屋仍舊維持著亙古的靜寂,半點動靜都沒有。
她的手緊緊抓著樹枝,一腔莫名的情愫在她胸臆間滾動,她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只要偷偷見他一面,她就會心滿意足的離去。
縱然知道他可能不在,夏藍藍還是不肯放棄,她引頸翹望,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古老的綠屋,盼望那道日夜思念的身影開門而出。
沙沙沙——沙沙沙——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沙沙的磨擦聲。
夏藍藍的背脊霎時涼透。
她听得十分明白,那陣沙沙聲並非風吹樹葉的聲音,而是鞋子踩踏落葉之聲。
沙沙——沙——
聲音忽然停住。
夏藍藍所有的知覺都在此刻蘇醒,她想起自己正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山林中。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然而,她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她曾在火爆的議會中采訪新聞,也曾在游行抗議的混亂隊伍中沖鋒陷陣,為觀眾報導最詳實的狀況。如今雖然落了單,她體內那股堅毅的特質仍然存在。
後面是一片沉默。有兩道灼烈的目光投射在她的後腦勺,她感覺得到。
夏藍藍咬緊唇,她毅然決然地轉過頭,無論來者是人是獸,她都要看個清楚。
夕陽的紅光照落在林間,光影交叉處,站著一道異常高大的身影,他的臉孔隱在樹葉的幽影中,沉默之中,一雙炯亮璀璨的人眼盈盈閃動。
「啊,是你!」夏藍藍的唇瓣努動幾下,一道溢滿深沉驚喜的吶喊自她唇間逸出。
四目交遇的剎那,夏藍藍的身子輕輕顫了幾下。他的眼楮不儀看進了她的眸底,更探進她內心深處,她的靈魂發出迷離模糊的回應。滾燙的思念宛如山洪爆發,她身上的每一條血脈,每一根神經,都淹沒在洶涌難遏的情潮里。
她再也無法克制,哭著投入他懷中。歡喜的、酸楚的、模糊迷離的淚水,蒙朧了她的眼楮。在這一刻,她不想再苦苦追究這份悲喜難分的的情感究竟是什麼,她只要他緊抱著她;只要被他緊緊擁在懷中,浮蕩的情感便有了歸宿。
「你終于來了。」沈玉書把她摟得又緊又密,恨不能把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他偎在她耳畔低喃。
深情的聲音竄入夏藍藍的耳膜,她迷醉萬分地合上眼簾,把臉孔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任由他摟著。他的胸懷猶如一力強壯溫柔的海域,她是∼艘揚著風帆的小舟,快樂且恣意地悠游。
「虞姬,不要再離開我了。」他發出痛苦的哀求。「分離兩千多年,我找你找得幾乎要瘋狂。生生世世,我忍受著蝕心的孤寂,四處尋訪你的行蹤,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生生世世,我的軀體孤獨地死去,我的元魂在輪回中嘗盡失望,逐漸衰老荒敗。如今,終于讓我找到你了,你千萬不能再離開我。」
渾厚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蒼涼,夏藍藍不覺感到心疼。
「我不走。」她心疼地喊著。「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
「虞姬,虞姬,噢——」他把她摟得更緊,夏藍藍呼吸困難地縮縮身子。他渾然不覺,痴如醉地吻著她的發、她的耳……
驀然,一陣冰涼打在夏藍藍臉上,她倏地驚醒過來。
「又下雨了。」沈玉書抬頭看看天空,
夏藍藍連推開他的雙臂。
「怎麼了?」他錯愕地問。
「我……我……」兩抹暈紅吻上夏藍藍的雙頰,她欲語還休地低下頭來。
她還記得是自己主動投入他的懷中,
「虞姬。」沈玉書握住她的雙手。
夏藍藍抬眼瞥了他一眼,皎白修長的手指在他厚軟的大手中抖動了幾下。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推開我?」他不明白地問。
望著他深情惶惑的表情,夏藍藍不禁想起崔翎的話。
不行,他是個病人,她千萬不能講真話刺激他。
「我……」夏藍藍擠出笑容,卻擠下出任何虛應的話。她尷尬地望望天際,雖然飄著細雨,瑰麗的夕陽仍舊吻著長空。哦,有了,她想到一個很好的借口。「雨。」她指指天空,「下雨了。」
「喔。」沈玉書抬頭望望飄飛的雨絲,眼底綻出一抹光亮。「對,你最愛在細雨漫飛的時刻起舞。」難怪她會突然推開他。「你現在想跳舞嗎?」他滿懷期待地凝望著她。「兩千多年不見,我好懷念你的舞姿。虞姬,為我跳一曲吧!」
他把她的手拉到胸前,褐色的臉孔怖滿殷切的期
夏藍藍瞪大眼楮。糟糕!
「虞姬。」他的右手輕輕攬住她的腰。「為我跳一支舞。」他低低求了起來。
夏藍藍尷尬萬分。「我……我不會跳舞。」
沈玉書的神情驀然僵住。「你不會跳舞!?」他敢置信地瞪著夏藍藍。
「不會。」夏藍藍甚是無辜地搖搖頭。
不會跳舞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干嘛露出見到外星人的驚訝表情?
「你不會跳舞!?」他不相信,又問了一次。
夏藍藍不知不覺的嘟起紅唇。
沈玉書仿佛挨了一記悶棍。
他認真地端詳她。「你不會跳舞,你的長發也剪短了。」他那雙黝黑的大眼泛起一陣迷惘。「你為什麼把頭發剪得這麼短呢?從前你有一頭飛瀑似的長發,睡覺時,我最愛枕在你的發上。」
「留短發比較清爽。」夏藍藍據實回答。
「虞姬,你變了。」他好悵惘。「不過,經過了那麼多的輪回,你有所改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臉上的悵惘勾起夏藍藍的憐惜,她又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懷中。這麼魁梧挺拔的人怎會病成這樣呢?如果可能,她真想好好陪在他身旁,照顧他一輩子。
這個前所未有的驚人念頭,在她腦海里滋生。
「虞姬,我知道無論時代如何改變,無論你的外型多麼不同,你對我的情意永遠都不會改變。」他溫柔地抱住她。「我想听你喚我項郎,虞姬,喚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