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臥非羞澀一笑,微點了下頭,順著翟老爺的意坐了下來。
"嫁來翟府真是委屈你了。"避開敏感話題,翟夫人慈藹道。
"沒的事。能嫁到翟府,是臥非的福氣。"項臥非略顯羞赧,神態可人。
她能嫁給翟滄然,連她自個兒都有些不敢置信。原以為只是南柯一夢,直到真正踏入翟府,讓下人喚聲少夫人,才有了真實感。
"你爹也真難得,並未崇信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一套,倒教出個知書達禮的才女。"翟夫人打開話匣子,希冀化去項臥非嫁入翟府的不安,和她拉近距離。畢竟這個媳婦她可是盼了許久。
項臥非展顏一笑,回道︰"爹只是讓我們選擇自己所要的,從不強求。項家一共有三女,除了我,還有兩個妹子,一個剛滿十七,一個還未及笄。大妹孚兒天資聰穎,眼光獨到,是塊經商的料,'孚綾紡'便是她一手打理,只是怕外人不能信服,所以出面的一直是項府的總管。"
"孚綾紡……你說的可是那名滿天下的孚綾紡?!"翟夫人訝然。
項臥非微微頷首。
"小小年紀便作了布莊老板……後生可畏啊!"翟老爺贊許的點頭。
"可卻也養成她錙銖必較的性子。"雖說這沒什麼不好,但她總希望妹子能有符合她年紀的天真,而非成了有些城府的老滑頭。"爹可喚她小狐狸呢。"
"小狐狸?哈哈哈……"翟老爺拊掌大笑。
"嗯。記得孚兒剛滿十一那年,有天在路上不小心和一名公子相撞,兩人均跌得狠狠,沾了一身泥。對方的奴僕見狀,一把便拎起我那手無縛雞之力、只會撥算盤的妹子,要她賠償,誰知我那妹子憑著一張嘴,倒扭轉了劣勢,讓對方賠了她一套新衣裳。"憶起當時,項臥非嘴角噙著淺笑。"那時我在旁可更替她捏了把冷汗。"
"听你一說,更想見一見項家的小狐狸。"翟老爺撫著嘴唇上方的八字胡,有些期待。
"孚兒腦筋動得勤,倒是身子骨其懶無比,非得睡過晌午才肯起身。爹就常笑像她這樣貪睡的姑娘家,怕是得送人天價的嫁妝,才嫁得出去。"項臥非談起妹子,臉色紅潤,神態輕松,言語間可窺知她與妹子感情甚篤。
翟夫人瞧媳婦已不若方才那般無措不安,有些欣慰。"那另一個妹子呢?"經媳婦一提,她倒是對項家另外兩名未曾謀面的女子起了好奇。
項臥非一笑,看著翟夫人又道?quot;小妹雲兒嗜武成痴,小小年紀得幸拜了高人為師,武學修為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
"何位高人?"翟老爺奇問。
項臥非輕搖螓首,"咱們也挺好奇,但雲兒和她師父有過約定,絕不輕易透露他老人家的名號,所以我們也只知道每月十五,雲兒會上東郊與她師父一會,其余一無所知。"
"沒想到項府三女個個特異獨出,不若世間一般女子,實屬難得。也虧得親家想法跳月兌俗世,任女兒順心而為。"瞿老爺深感折服。"只有非兒同親家一般,喜好書卷,才學滿月復。"
"不,我甚是欽羨兩個妹子。孚兒與雲兒各具才能,倒是我這個做大姐的有些無用。"她謙道。翟夫人有些不贊同,蹙起眉心,"非兒,我可不許你如此貶抑自己。我和你爹都慶幸你這般的女子能嫁入翟家,咱們可是歡喜得緊。"
听翟夫人一說,項臥非的雙頰染上紅雲,有些羞怯,心里盈著滿滿的喜悅,對兩老又多了一份親近感。
和暖的氣氛圍繞大廳,三人話語不斷,笑聲連連。
翟滄然一入大廳,見著的便是這熟絡的場面。
"爹、娘。"打了招呼,他一雙眼望向那陌生的儷影,掃過她的面容,平靜無波的雙瞳閃過一絲訝然,驚艷于眼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絕子。
但那驚艷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未及捕捉。
"然兒,你回來了?quot;翟老爺點點頭。
翟滄然以眼神詢問父親,這名陌生的美麗女子是何人?
翟老爺眼中略顯不滿,兒子竟連自己妻子的樣貌也不知?!想來昨晚然兒並未掀非兒的蓋頭!
他有些腦火,卻又不便當場訓斥兒子,便擺出笑容,當作不知。"你呀,早早便出了門,倒不若非兒懂禮數,一早便來向我和你娘請安。"
話語中明確傳達了這名女子,便是他那遭棄的新婚妻子。
翟滄然甚是震驚,不著痕跡的打量項臥非,沒想到妻子的容貌驚為天人。但除了驚艷,他心中並無其他情緒。
項臥非听聞翟滄然進了門,原先泰然自若的神色添上了慌亂,心跳陡然加快,不敢望向那偉岸的身影。
他瞧見了她的容貌!他——可歡喜?
她心中慌亂無主,狂跳的心使她有地難受,急急深呼吸,欲緩下心悸。
"我原先還怕臥非不適應翟府的生活,看來是我多慮了。"翟滄然說著,在項臥非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他的語氣雖然熟稔,但要他親昵地喚她非兒,他無法做到。
項臥非依舊未敢直視翟滄然,垂臉盯著自個兒的繡花鞋。
翟老爺翟夫人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兩老望了望翟滄然,帶著責備。
"非兒才剛嫁進來,對一切很是陌生,你這個做丈夫的可得分神多照顧。"翟老爺擺出父親的威嚴,耳提面命。"等會兒你就帶非兒在霍府走走,熟悉一下環境?quot;
霍夫人也在旁點頭。
"是。"他允諾,順從父母的心意。
翟滄然和項臥非一前一後步于翟府中,皆沉默無語。
望著眼前偉岸的背影,項臥非眼中盈起愛戀,有些痴迷。只有此時,她才敢直視他——
一個她仰慕了許久的卓爾男子。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女子的步伐終究不及男子,走了會兒,已生喘意。
翟滄然耳力絕佳,听聞後頭的女子漸趨紊亂的呼吸,才驚覺自己的步子太過急促,趕忙放慢速度。
項臥非看翟滄然突而緩下步伐,有些不解,側頭一思——
是怕她跟不上嗎?
她心中因這樣的臆測生出暖意……翟滄然對她雖談不上喜歡,但也有些注意,有些關懷。
活了十九載,她從沒有特別冀求過什麼,一來是爹極疼愛她與兩個妹子,二來是她的性子淡然,只喜埋首書堆。直到得知世間有這樣一名男子,便同未出嫁的閨女,起了仰慕,再見他那翩翩風範,便縈繞心頭,漸生情愫。
能嫁給自己仰慕的男子,怕世間難找幾人。而她卻何其有幸。
可這段幸福卻有重重阻礙相隔,她——可會擁有這天賜的幸福?
但她和他似乎仍在陌路上打轉,沒有人先打破這僵局,她與他依舊毫無交集,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倏然,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勇氣——
她想試試,靠她自己抓住幸福。她不願就這樣與他過完一生,徒留悔恨。
"項……臥非。"她輕啟朱唇,以前頭恰能听見的音量道。
走在前方的翟滄然听到後頭有聲音,止住步伐回身,"嗯?"方才他專心想著兵陣,沒听清楚後頭嬌小的人兒嘴里喃著什麼。
項臥非鼓足勇氣,抬眼直視眼前的男子,赧道︰"我——姓項,閨名臥非。"
他依舊有些茫然。他對她雖無情意,但可也知曉她喚項臥非。"皇上下旨的那一日我便知曉了。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