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個為情所困之人哪。
她只知道,恩人鎮日對著一幅畫象哀傷地嘆息,她沒見過那畫中之人,只听見恩人一
聲一聲,悲痛而心傷地喊著鳳兒……
「天已亮,回房吧。」伍瀲涵視著蒙朧混沌的夜色逐漸清明,「待菀里大門一開,你
便沒得休息了。」語畢,率先邁開步伐離去。
「瀲涵姐姐……」水色望著那抹娉婷的優雅身影,忽地覺得好悲傷。
「是了,水色,我是伍瀲涵。」她停下腳步,回過身嫣然一笑,「風蕭蕭已死。」
她已非當時嬌柔荏弱、委屈求全的風蕭蕭。
如今的她,自信、嫵媚,再也不落淚,已能堅強地獨立自主。
她是「盼君菀」的主人,伍瀲涵。
易府。
書樓一如往常寂靜,易水寒獨自一人坐于內,失魂落魄,不言不語。
風蕭蕭摔下斷崖的那一幕,仍是教他夜夜驚嚇而醒的記憶猶新。
他像頭發狂的野獸,踏遍府里的每一處角落,呼喊著她的名,一次一次的尋找,一次
一次的落空……
當每一個地方都找不到他熟悉的縴細身影、空蕩的房內再也看不見她沉睡的嬌顏、原
先每日三餐用膳時候便按時開啟的書樓大門,也靜悄悄,毫無動靜。
他心狠狠地一揪——沒有人,再也沒有人了……
直到目光落在面前靜靜躺著的一截斷裂的,染血的袖,他才領悟到一個他最不願接受
的事實。她摔下崖了,再也不會回來。
死了。死了?
于是他焦躁、暴怒、驚吼,瘋狂地破壞,發泄,用盡力氣地想揮去心中愈來愈大、愈
來愈深的空洞。
然而在初時的憤然渲泄後,一切歸于平靜,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空,依舊強烈得令
他無法忽視,甚至要窒了息。
風蕭蕭——
他痛苦地在心底吶喊,將自己蜷縮著,像是一只負傷的獸,于角落里嗚咽悲鳴,舌忝舐
傷口。
他錯了,錯得好徹底。
他始終不斷的欺騙自己,不斷的傷害她,用恨來取代對她與日俱增的情感……
「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眼,否則日後有一天,你將會後悔莫及。」
穆真的話猶在耳畔,銳利得刺進心窩,他忍不住發顫起來。
「主子,你娶了個好媳婦兒;听我一句,好好的抓緊,別把她推遠了,否則到時即使
伸長手,用盡全力也要不回了。」
鳳姐兒語重心長的話再度浮上,易水寒狼狽地重重急喘著,呼吸困難。
要不回了……是嗎?
他怔怔地視著雙手,仿佛又見到她浴血的身子,他的手沾滿了她的血,他想拉住她,
卻撲空了……
只余那截袖——
是啊,要不回了,再也不能……
「哈哈哈——!」他驀地狂笑,干啞悲嗆的笑聲響徹整個空間。
好傻……易水寒,你真是天下間最傻的人了!
怎會至此,才發覺對她的情感已超乎自己的想象?
抑或,是早已察覺,只是不敢承認?
被愚蠢而固執的恨綁著、纏著,讓他看不清對她的在乎;甚至,連她默默的付出和奉
獻,也視而不見……
「蕭蕭,蕭蕭……」那由心底深深撼動而喊出的名,最後成了最酸楚淒然的嘆息,和
悲痛。
而後,耳外傳來的異響吸引他的注意。
打開門,並無任何人,只有地上一個食盤,裝著熟悉的食物。
他心猛地一動,仿佛又見到那個美麗的倩影為他送來食物,看著他一一吃完後,露出
喜悅而滿足的笑。
他幾乎是顫抖著,連筷子都拿不穩,將飄著香氣的熱食胡亂送入嘴里。
然而才咀嚼了下,唇畔的笑容便僵住。
不,不是蕭蕭……他冷冷瞪著面前的菜肴,驀地丟下筷子,眯起眼,而後將整個食盤
掃落,鏗鏘碎裂聲四起,所有食物在地上摔個稀爛。
不是,完全不一樣——
一樣的食物,卻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是蕭蕭……」他淒愴地啞聲而笑,「不對,不對啊……」
他終于明白,她是真真正正的回不來了。
而,這全是他一手造成!
再多的悔恨,再多的歉疚,都遲了。
呵,已經太遲了呀……
書樓虛掩的門,被輕輕合上。
茯苓見到被狂掃一地的飯菜,向來清淡冷然的眸微微一黯。
當真無人能取代夫人……是嗎?主子……
抑住了即將出口的嘆息,她回身,卻險些撞上一堵肉牆。
「穆爺,鳳姐兒。」她微訝,隨即福了福身。
「主子他還是老樣子?」鳳姐兒輕搖繡扇,美艷的臉蛋寫著憂色。
茯苓無言,輕輕點頭。
「夫人的事對他打擊太大了。」穆真揮手遣退了茯苓,低道。
「唉,她真是一個好姑娘……」鳳姐兒想到風蕭蕭,不禁紅了眼。「然而如今懊悔有
什麼用?當初不好好待人家!」
自夫人摔落斷崖至今,已過了大半年,主子每日就是待在書樓,什麼人也不見,幾乎
不吃不喝不睡,身子一日憔悴過一日,若非穆真時而逼著他吃東西,只怕此刻早見閻王去
了,哪里還能在這心傷發瘋?
莫怪她鐵石心腸,只是對這夫人,她疼惜哪,對于主子輕忽而過分的作為,她一直頗
有微詞,奈何她只是個下人,主子又不听勸,才弄成今日這步田地。
她明白這事兒不能全怪主子,但她仍是認為,若當初主子肯好好用心疼愛夫人,也不
致于會造成如今這遺憾……
「主子這樣痛苦,也別再怪他了。」穆真悄悄推開門縫,看了看里邊,又同情地搖著
首。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這樣死硬脾氣只會造成兩人的傷害,于事無補的,有時
候因為一句無心氣話,會造成無可挽救的結果——」鳳姐兒話鋒忽地一轉,媚態橫生的丹
鳳眼兒變得朦朧,「女人哪,就是要疼要哄,當初他若是肯多說些好听話,我也不會一氣
之下離開……」
「鳳姐兒?」穆真微訝地挑眉。
眾人皆知,她名義上雖為僕,然而府里頭上下皆對她十分尊敬,包括他。
他一直都知曉,這位美艷親切,卻始終帶點神秘的鳳姐兒定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然而不挖人隱私、不追問過去,是易府對每個人最基本的尊重。
如今親自由她口中說出,倒真讓他驚訝。
「呵,沒事兒!」鳳姐兒神色一整,又恢復以往,笑得嬌媚萬分,「只是想起些悲傷
的陳年往事罷了……」都快二十年,好漫長的歲月哪。
說著,搖著繡扇,朝他揮揮手,踏著一貫優雅蓮步離去。
穆真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垂首斂眉深思。
「當真死了嗎……」
第十章
杭州。
「盼君菀」今日依舊人潮洶涌、川流不息。歌聲,琴聲,談笑聲,吟詩唱和聲,充斥
整個豪華寬闊的空間;酒香,茶香,墨香,脂粉香,更是交雜其中,蒸騰出一種奇異的融
合,氣氛熱絡愉悅,好不熱鬧。
「瀲姑娘,今兒個好似又更美了!」二樓回廊底端的一間上等雅房里,傳出語帶曖昧
婬笑的粗獷語音,「看得我心里直癢——」
「請李大爺自重。」伍瀲涵唇畔淺笑不變,清冷的眸卻已倏地降溫,優雅地側身閃躲
他肥膩的大掌,「您還不明白咱們「盼君菀」的規矩?」
美眸朝門旁兩位丫頭輕輕掃去,這一示意,丫頭們恭敬地點頭,隨即不動聲色地出了
門。
現下和美人兒獨處,男人更加肆無忌憚,直直逼近,「嘿,我說瀲姑娘,你也就別裝
清高了!什麼連姑娘們的一根手指都不能踫?還不就是婊子嘛,得靠男人過活的,還玩兒
這花樣!女人哪,就是要倚靠男人,讓男人好好在懷里疼惜呀。」說著,已然控制不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