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她做什麼!」易水寒冷眼一眯。
穆真始終氣定神閑,邁著從容的步伐走近他,「唉,我就知曉你會這樣冷漠,所以才
阻止了茯苓要來稟報主子你……夫人昏倒的消息啊。」
「說清楚!」易水寒身子微微一震。
她……昏倒?怎會?是何時的事?
「約莫是今晨時候吧,夫人忽地倒在書樓外。」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穆真暗笑在心,
仍是雲淡風清地淺笑,「唉,這也難為她了,本來呢,人家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被迫
嫁到一個無情的丈夫便罷,還傻傻地掏心掏肺為他付出、做牛做馬的,前些日子不眠不休
地直趕工做著繡織,這樣嬌弱的身子怎麼受得住呀,更甭說還要替人煮食三餐,外加夜食,
從早到晚從沒喘過一口氣——我說呢,這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倒呀,更何況……還是一個
身子骨本就不強健的千金閨秀……」
「夠了!」易水寒怒氣勃發,阻斷他的冷嘲熱諷。
他得極力克制,才能壓抑住想狠狠朝他的笑臉揍去的。
穆真一點害怕的模樣也沒,見話已收效,便住了口。
「我早知道你一點也不會在意的是不?所以才阻止了茯苓,就怕打擾你呀,主子!」
說完,在易水寒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凶惡時,快速閃身出門。
呵,幫到此,應已足夠了吧——
第七章
夜更深沉。一個高大的黑影,背著月光,穩穩而站。
良久,久立的身軀才緩緩移動,悄然無聲的推開房門。
一片漆黑,只有一絲微弱的月光由微敞的窗口縫隙射入,那抹矯健的黑影和室內的陰
暗幾乎相融合。
榻上,風蕭蕭昏然沈睡。
他眸子適應了黑暗,迅速移往榻畔,仍是毫無聲息。
就著月光,他瞧見了那寬敞的榻上,于錦被下明顯的單薄身子,即使緊閉著眼,秀眉
仍深蹙。
他凝視著她,仔細而專注。
忽地,床榻上的人兒仿佛受了什麼驚擾,身子顫動起來。
他睜眸,未出聲,萬分不解。
而後,風蕭蕭似是睡得極不安穩,輕輕掙扎著,眉兒鎖得更緊。
「夫……夫君……」黑暗中,輕細低柔的語音,分外清晰。
仿佛心兒在同時也微微一震,他不由得再靠近一步。
她雙眼仍緊閉,一張臉兒卻痛苦地輕皺,「……夫君……別恨……別恨我……」話音
最後轉為呢喃,听不真切,一顆晶瑩的淚,卻緩緩滑下——
他雙腳仿佛生了根,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竟連睡著、夢著,也飽受煎熬……是麼?
他無聲地問,冷漠的臉仍舊面無表情,卻不自覺地伸出手,拭去她芙頰上的水痕,極
輕。
她卻微微震顫,閉合著的雙眸忽地微睜。
「夫君?」不確定地呼喚,朦朧的眼兒使不出睜大的氣力。
「睡。」他動也不動,只是低道。
半睜的美眸听話地再度合上。
他正欲縮回手,卻教她輕輕扯住。
他挑眉,只見她閉眼睡著,緊蹙的眉頭已舒展,小手揪著他衣袖。
混沌未明間,風蕭蕭只知道,不想讓他離開……
是夢嗎?抑或是幻覺?她已什麼都顧不得。
沉重的眼皮無力再睜開,她只願,若是夢,就讓她永遠別醒來吧。
讓她沉醉在這不真實的美好,讓她多存些勇氣和堅強,來面對夫君無止盡的恨意呵……
坐回床榻,他打消離去的念頭。
默默凝望她沉睡的面容,那被她小手握住的袖角,沒有再抽回。
究竟……是折磨你,抑或是折磨我自己呢……
他同樣自問,同樣的無解,同樣的嘆息——
直到天明。
幽然初醒,風蕭蕭倏地起身,直覺地左右張望。
空蕩蕩的房里,只有她。
緩緩攤開白女敕的右手,依稀還存在著異樣觸感。
丙真……是夢麼?她頹然放下手,掩不住直襲而上的悵然。
「啊,夫人你醒了。」紫蘇含笑推門而入,因瞧見她失神的模樣而快步走近,「是身
子還不舒服麼?我再去請大夫來一趟……」
「別,我沒事。」她牽強地一笑,下了榻。
紫蘇為她更衣梳妝,道︰「大夫說是夫人太過勞累,才體力不支,夫人你可要好好保
重身子呀。」面對她殷切的叮嚀關懷,風蕭蕭只能點頭,不由得微笑了。
驀然,一陣不尋常的心悸,令她臉色微微一變,捂住胸口輕喘。
「怎麼了?夫人!」紫蘇緊張萬分。
風蕭蕭只覺一股莫名不安襲卷而來,令她心驚而無措。
仿佛是回應她此刻的心思,房門隨後被緊急地重敲。
「夫人,夫人!」門外竟是傳來鳳姐兒心焦的呼喊,「大事……不好了!噯,你快些
出來吧。」
紫蘇也被此刻的緊張氣氛感染,連忙快步上前開了門,一向優雅慵懶的鳳姐兒竟飛快
地奔入,直輕嚷道︰「快……快隨我來呀,夫人!」
風蕭蕭被動地任她拉著,心頭的惶恐愈加擴大。
紫蘇不明究理,仍是擔憂地尾隨于兩人身後。
穿越重重庭閣樓院,鳳姐兒帶著她于回廊疾步而行,風蕭蕭認出這是前往主大廳的路
徑。
「夫人……你可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在即將跨入主廳大門之時,鳳姐兒忽地沈聲低訴。
風蕭蕭不懂她話中何意,正欲開口,然而眼前乍見的景象令她呆愣當場,瞪大了美眸,
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看見了爹爹。
渾傷是傷、體無完膚的爹爹。
廳內的氣氛凝重得幾近僵窒。
她緩緩視著仍是面無表情的易水寒、身側臉色難得沉重的穆真,嬌軀顫抖著。
隨後趕上的紫蘇見著廳內那個滿身是血的陌生老人時,嚇得驚呼一聲。
風蕭蕭在眾人的目光下踏著不穩的步伐走近,伸出微顫的柔夷,靠近風紹安的鼻端。
沒有氣息——
她狠狠倒抽口氣,眼前同時一暗,綿軟的身子向後震退。
「夫人!」鳳姐兒連忙穩住她搖晃的身子。
幽幽帶怨,閃著淚光的眸子視著易水寒,「為什麼?為什麼……」
易水寒垂下眼,無語。
風蕭蕭突然像是發了狂,奔向前緊緊揪住他的衣,嗓音破碎︰「你答應我,你答應過
我的!你會放過爹爹……你親口允諾不傷害他呀……」
淚如雨下,慘白至極的嬌容悲憤欲絕。
「不是我。」易水寒回視她,幽如深潭的黑眸無愧。
「不是你……不是你?」風蕭蕭忽地飄忽地笑了,笑得淒涼,笑得無比心酸,「呵……
除了你,還有誰對爹爹恨之入骨?除了你,還有誰會這樣做……?他只是一個已經失去一
切的老人哪,你如何忍心……如何忍心……而你,竟還否認!」
原來她一直錯看他了……她是對他那樣信任、那樣……無悔——而他,卻殺了爹爹……
他不是她的夫君……不是!他是惡魔,是摧毀一切的惡魔。
「夫人!令尊的尸體是清早守門的小廝發現被遺棄在大門前,請你切莫誤會。」穆真
沈聲開口,「況且主子昨夜分明去了房里探視夫人你,怎可能做出這種事?」
「穆真!」易水寒制止他的話語。
昨夜……風蕭蕭一怔,回想起那似真似幻的記憶。
然而,她只是搖著首,哀慟地一閉眼,熱淚仿佛無止盡地滑下。
為何一夕之間,變化竟這樣大?他曾經給予她的溫暖,如今變得冰冷酷寒。
好冷,她覺得好冷……
「為什麼……夫君呵……」模糊的淚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風蕭蕭抬眼望向他,
身子軟軟地下滑于地,「你為什麼……要讓我恨你——」
她不願,不願呀……他為何要這樣傷害爹爹、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