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風紹安的女兒,是仇人之女——
他的拳頭握緊,又緩緩松開,深邃的眸回復往日的無情冰冷。
不能忘了娶她的目的。易水寒告訴自己。
他忽地冷冷地一笑,這不正是他所要的結果?
要讓她,讓風紹安痛不欲生啊。
再一次皺眉抹去那腦海里又清晰浮現的麗顏,易水寒漠視榻上閉眼沈睡的風蕭蕭,毫
不留戀地轉身。
「你當真就這樣離開?主子。」紫蘇的聲音叫住他欲走的身影。
他回過身,有些訝異眼前這個不知名小丫頭的大膽。
「奴婢名叫紫蘇,主子您想必不知曉。」她清秀的小臉兒微垂,姿態恭敬,語氣卻絲
毫不見卑微,「因為是茯苓姑娘編派我來服侍夫人,並非由主子您指派;故不知奴婢之名
是理所當然。」
易水寒微怔,隨即俊朗的面容轉冷,听出她話中的尖刺兒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暗指他刻意忽略冷落了風蕭蕭?
好極了!他唇畔逸出冷笑,這個小丫頭倒真忠心,侍奉她的「夫人」至此,不惜出言
頂撞?
「你——」方要啟口,便又被她出乎意外的舉動而啞口。
「主子莫惱!」話落,竟應聲而跪下,紫蘇始終輕垂著首,未曾抬眼,「紫蘇只懇求
您,陪在夫人身側。」
她不懂,主子當真是鐵石心腸?方才他袖手旁觀的一幕,她驚詫,不解,卻打從心底
為夫人抱不平。
主子為何那樣狠心,難道真看不見夫人為他的付出?
而今夫人負傷在床,主子還要不聞不問地離開?未免太過無情!
易水寒冷冷視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好個風蕭蕭,甫入門不過短短時日,收服人心的速度倒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快速!
「先起身吧。」他只是淡道。
紫蘇依言站起,易水寒則再度步至床榻畔,視著那縴弱蒼白的人兒,微微發起怔來。
風蕭蕭——你,究竟有些什麼魔力,讓每個人的心皆偏向了你……
第五章
議事廳內,氣氛肅然凝重。
易水寒端坐于上,臉色比平日更陰沈上幾分。
底下還坐著一男一女,左側是名風姿綽約的美婦,年約四十出頭上下,手中繡扇輕搖,
坐姿慵懶,一雙狐媚的丹鳳眼兒微垂,斂眉深思;右側則坐著一位年輕男子,斯文白淨,
看似文弱書生,他低著首,同樣無語。
夜已漸深,時間在一室的靜默中悄悄流逝。
「唉,我說呢,你們也開開金口,真悶死人了!」美艷婦人搖著扇,似是有些不耐地
開口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們可還真沈得住氣。」
「非也。」右側的斯文男子也隨後啟口,笑瞅著她,「鳳姐兒莫急,正主兒都未出聲,
咱們旁人窮擔心個什麼勁兒?」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朝上位方向,始終不發一語的易水
寒瞧去。
「嗤!我可不若你這般鐵石心腸。」被喚鳳姐兒的美婦朝他一瞪,「事不關己,你自
然說得輕松。須知,那些全是我的心血,教人一把火全燒了,令我如何甘心?如何不急、
不痛?」
「人為縱火。」
一道低低的嗓音驀然穿插其中,正在談話的二人朝易水寒望去,只見他仍僵扳著臉孔,
按述一次︰「此祝融之災,乃是人為。」
「呵,不愧是主子,果真不簡單。」美婦揚著笑,媚態橫生的鳳眼閃過一抹精光。
易水寒望著似乎已了然于心的她,道︰「恐怕你已找出了縱火之人?」
「不,還言之過早。」美婦嬌懶地更換坐姿,「只是逮著了嫌疑犯,是否由她所為尚
不可得知。」
一旁斯文男子微笑地打趣︰「鳳姐兒出馬,果真就是不同。」
「哼,你這渾小子少貧嘴。」她笑斥著,「若是與我無關,我才懶得理!可這回……
竟將腦筋動到我頭上了。」說至此,她恨恨地咬牙︰「這工坊歸我管轄,里頭的每一塊布、
每一條絲、每一個人、每一幅繡圖,皆由我親自監管調度,可如今被人焚毀,怎不氣極!」
「鳳姐兒息怒,想必主子自有定奪。」斯文男子仍只是微笑,說得雲淡風輕。
是的,所有人都明白,易家能有如此成就,在短短期間內便打敗群雄、進而稱霸全國,
她功不可沒。
「穆真。」易水寒對著斯文男子開口,「將人帶上。」
「是。」他頷首領命而去,隨後,帶入了此次縱火的嫌疑之人。
出乎意料,來人竟是名女子,丫鬟裝扮,年輕得令人驚訝,尚稚女敕的小臉上寫著惶恐
畏懼,瘦小的身子害怕地微微打顫。
「是她?」易水寒冷眼一瞧,不由得挑起眉。
「正是。」美婦輕嘆口氣,搖首同情地看著她,「她甫入工坊尚未足月,手腳倒是伶
俐勤快;在出事前有些嬤嬤們便瞧見她鬼鬼祟祟不知做些什麼,由于大伙兒正忙著趕工,
誰也沒多加理會,豈料下一刻坊里便失火了……」
美婦懊惱地搖著繡扇,吐口氣,「是我疏忽了。」話落,看著那小丫頭,又蹙起眉,
「瞧這模樣兒,哪有什麼膽量做這等縱火之舉?顯然——」
她話音一頓,美目望向其餘二人,想必不必她開口,他們也已了然于心。
「顯然是遭人唆使。」穆真唇畔笑意不改,一語道破。
易水寒仍未語,神情同樣莫測高深,室內又陷入了沉默。
「主子……饒命,饒命啊!」小丫鬟忽地「咚」一聲重重下跪,在地上不住嗑頭,
「我……我是被逼,被逼的……」
易水寒眸子閃了閃,凌利的眼毫不放松地盯著底下伏跪、抖得厲害的身子,「你可知,
犯下此行,會有怎樣的後果?」
小丫鬟嚇得連頭也不敢抬,哽咽地顫著聲音落淚不止︰「我……請主子網開一面,饒
了我吧。」
易水寒冷冷視著她,忽然站起身,朝她走來;小丫鬟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緩緩
抬頭,見到他沈穩的步伐,卻含著可怕的氣勢,不由得想逃,然而虛軟的雙腿怎麼也動不
了。
「主……主子……」她臉色慘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逐漸走近。
易水寒在她面前站定,一雙墨黑的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薄唇輕啟︰「……可是葉楓?」
乍聞此名,美婦和穆真皆微微一凜;而小丫鬟的反應更是激烈,臉色大變後咬著唇不
耙答話。
他已得知答案。
易水寒薄唇冷冷一揚,先是暗襲,再來是縱火,接著不知還有何種卑鄙手段尚未使出
——
葉楓哪,和他的梁子結得可大了。
他伸手一揮,沉聲下令︰「帶下去。」
「主子,主子!放過我……我真是被迫的……」小丫鬟在即將被穆真押下時,又急又
慌地直嚷,「他將我全家抓去,我若不從……家人便要遭殃……」
「噯,慢點吧。」美婦人揚起青蔥玉手,制止了穆真的動作。
「鳳姐兒?」易水寒朝她望去,微訝。
他對她一向敬重,她入易府已久,對絲棉布匹、調染繡織的精通無人能出其右,平時
雖一貫嬌媚慵懶,然他從未忽略過她眸里藏著的慧黠睿智;即使兩人名義為主僕,然對這
年長他數載之人,他仍是懷著尊敬之心。
「唉,瞧她也怪可憐的,再言這事兒我也有責任,不如讓她將功折罪吧。」她提議著。
「說得是,此女既受葉楓買通,不如就由她身上獲取有用的情報。」穆真出聲幫腔,
「畢竟她是受人指使,也迫于無奈,懲處她也無意義。」
易水寒深思半晌,好一會兒才道︰「就這麼辦。」
小丫鬟如獲特赦,欣喜地直嗑頭︰「多謝主子,多謝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