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如此,她仍無法放任爹爹不管。
緩緩,花轎停下。
「已經抵達了,下轎吧。」喜娘掀開轎簾,攙扶她的手。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撐著雙腳的氣力。
是的,如今已無法回頭。
這樁建立在仇恨與報復的婚姻,究竟結果會是如何?
她不敢想,只因她已無退路。
她,風蕭蕭,在今日,成了易水寒的妻——
第二章
案上,一對紅燭火輕輕燃著。
寬敞而華貴講究的房內,映入眼簾的,盡是喜氣洋洋的紅。
四周靜悄悄;彷佛空氣凝結了般的死寂。
令所有象征吉祥喜氣的一切,成了最怪異突兀的諷刺。
床沿,新嫁娘一身鳳冠霞帔,穩穩端坐。
紅蓋頭覆住她艷麗姿容,也遮掩住木然而無神的美眸。
她終于成了他的妻。
下轎、進易府大門、拜堂……一切均依禮法而行——只是無賓客、無祝賀,連司儀朗
誦的聲音,都是平板冷硬。
即使隔著紅蓋頭,她仍能感受到四周的議論和僵硬。
最大的壓力源自于身旁,她的丈夫……那道強烈而冰冷的注視,令她發顫。
是凍到骨子里的刺寒。
若非喜娘攙著,她簡直無法站立。
直至進了房,才得以擺月兌他。
置于膝上的粉拳緊握,她努力克服驚懼與不安。
是喜事嗎?不,這是喪禮——
她斷送一生的喪禮。
她輕嘲地揚起唇,忽而听見一聲微響,房門被打開。
窒人的壓迫感。易水寒。
她在同時屏住氣息,凝神以待。
久久,不見他有任何動作。
她驚疑莫名,始終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喘,直至她幾乎忍受不住這詭異的僵窒,驀
地覆于嬌容多時的紅頭巾被用力取下。
她驚喘,毫無防備地望入他冷然的眼。
他薄唇緊抿,凌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她只能僵直著身子,和他四目交接。
「怎麼,怕我嗎?」他冷笑,瞧出她的慌亂。
「……沒。」她搖著首,不敢正視他的眼。
劍眉一蹙,他忽而有些惱,以粗魯的力道將她扯近,毫不意外地看見她狠狠倒抽口氣。
癌,他以幾乎要貼近她唇畔的距離低語︰「記住,你是我的妻,由現在起,你得
習慣我的存在,我的踫觸——」
話落,薄唇微微刷過她水女敕似的芙頰,她一震,臉兒迅速竄燒,惹得清艷的麗顏更添
嬌柔。
她欲掙月兌,他不許。
對上他的眼,她放棄抵抗。
是了,她是他的妻——
他揚起一抹笑,滿意她的溫順,「告訴我,我是誰?」
緩緩,媚眼兒首次勇敢、無畏懼地迎視,「你是,我的夫君……」
「那就好好記住你的身份!」
輕柔的嗓音未完,他抬起她的臉,以強勢的力道吞噬她的唇。
她傻住,無法反應。
毫無憐惜的吻,只是任性、霸氣地烙下他的印記。
屬于他所有物的印記。
許久,他終于放開她。
她微喘,睜大了眸,卻無掙扎。
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嗎?她不該反抗。
他見她這勾人心魂的媚態,眸色轉深,卻是用力松開對她的箝制。
她被此強勁力道推開,跌坐于床沿,有些不明究理地望向他。
這是首次,她細細打量他。
她發覺,她丈夫是英俊的。
斑大的身形,瘦削卻不顯文弱,一雙劍眉襯出英氣,五官俊挺,氣勢非凡,可惜過于
冷硬嚴酷,令人望之生畏……
尤其那雙眼,總是冰冷而隱約無神——
驀地,她眨眨水眸,察覺了不尋常。
明明是犀利而無情的黑眸,何故總有些古怪?
就仿佛是……有些失了焦距的詭異——
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她大著膽子向前,專注地視著他。
發覺她欲探究的舉動,他面容沈凝,卻不閃躲。
偏著頭,她在他右眼里,捕捉住不該有的無神。
她結結實實地一怔!
顫顫地伸出縴細的小手,在他眼前輕揮。
沒有反應。
她瞧見他的身子在瞬間緊繃,她停在半空中的手也僵住。
仿佛一桶冰水自頭頂上淋下,她機伶伶地打個寒顫。
她明白了。
易水寒,他的右眼,是瞎的。
她甚至來不及驚呼,便教他一把拉入懷中。
「訝異嗎?」他惡狠狠地扯出冷笑,俊朗的面容寫滿痛苦和憤恨,手下的力道捏疼了
她,「我永遠都記得這是你殘忍的父親所加諸在我身上的結果!」
她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是……是爹爹!?
下一瞬,他竟扯開自己身上的衣物,突如其來的舉動駭著了她。
然而隨即,她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所瞧見的——
傷疤。深刻而觸目驚心的傷疤。
是遭火灼身之後遺留的痕跡。
易水寒赤果著上身,胸前、背後,皆是可怕而繁多的疤痕。
雖已痊愈,卻可以想象當時傷口的嚴重程度……
「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你父親一手造成——」
她伸出手,輕輕貼上他胸前的疤。
「你……」他一震,卻意外瞧見她眼里的淚霧。
「很痛……很痛的……」她哽咽,淚水落下,一串接著一串。
她不明白這股沖上的酸意是為什麼,只覺得好悲傷,好內疚。
「對不起,對不起……」她幽幽泣訴,為父親的無情道歉,為他所受的傷害落淚。
這改變不了什麼的,她知道。
卻仍是抑止不住那由心里直狂猛襲上的,好深好沈的痛——
「對不起……」她柔柔的低語從未間斷,一遍又一遍。
易水寒眯起眼,視著面前哭得梨花帶淚的臉龐。
置于胸前的柔軟小手散著溫熱。
他驀然神色一整,伸出有力的臂膀,攫住她。
「惺惺作態的眼淚彌補不了一切。」嗓音中的冰冷恨意不改。
「我並非虛情假意……」風蕭蕭淚眼迷蒙,語氣無奈又悲傷。
撇開頭,他冷冷一哼,甩開她,迅速整裝。
她視著他冷漠的側臉,忽然發覺初時所有的惶恐、混亂、懼怕,此刻竟已全消弭不見。
是同情,是內疚,也是贖罪。
望著自己身上的嫁衣,她明白日後依存的目標是什麼。
她,風蕭蕭,是他的妻呀。
「要如何……才能消除你心里的恨?」
他回過身,上揚的唇角卻冷冽無比。
「折磨。」他輕挑地撫過她的發,在她耳畔低語,「永無止盡的折磨——」
語畢,他拂袖而去,沒有再回首。
04
天微亮。
幽暗的房內射入一抹晨光;案上喜燭已燃盡。
她睜著酸澀的眼,一夜無眠。
昨夜,易水寒那一去,便再沒有回房。
身上的紅嫁裳尚未褪下,風蕭蕭輕吁了口氣。
傳說喜燭若能平順燃盡而不滅,夫妻也能相偕至白頭——
她望著面前已順利燃盡而滅的一對紅燭,苦笑。
真能這樣平順嗎?她明白這是奢望。
一整夜,她就傻傻地望著喜燭燃燒,直至天明,直至燃盡。
並非小心翼翼的守護,只是再也無事可做。
只因昨晚與孤伶伶的她相伴,是充滿諷刺的一對耀眼紅燭。
她的丈夫,于洞房花燭夜,沒有回房。
這是第二項羞辱嗎?她沒有答案。
嘆息聲輕逸出口,不知是釋然抑或是失落。
輕輕挪動因整夜僵直著坐姿而酸疼的身子,忽然房門傳來異響,她抬眼,只見那扇精
雕牢固的木門已被輕輕推開。
來人是兩名年輕女子,一前一後,緩緩朝她走來。
步于前頭的女子姿容秀麗,卻神情漠然平淡;尾隨于後的另一女子雙手捧著水盆,顯
得有些拘謹。
「茯苓向夫人請安。」前方的女子首先開口,嗓音一如她神情的冷然,她淡淡掃過風
蕭蕭嫁裳未褪、和身後整齊未動的床鋪一眼,眉兒輕輕一擰,卻沒說什麼。
「府里的丫頭們全歸我管轄,夫人若是有任何需要或疑問,也盡避找我便是。」茯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