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不甩他,挺著圓嘟嘟的大肚子讓丫鬟攙扶著往廳側方向離去。
「嫂嫂好像真的生氣了。」
「不打緊的。」龍昊天苦笑地飲盡桌上一杯濃郁烈酒,「她沒法子氣我太久的。」
他現在可是個無懈可擊的標準丈夫與準阿爹哩!
室內高朋滿座,琴聲繚繞,珍饈美味擺滿桌間,酒酣耳熱的男人們歡愉的擊杯飲酒,大塊吃肉,一眼望去是一片高昂熱鬧的景象。
然而。柯定邦卻佇立于廳門外,躊躇不前。
他微擰雙眉,遙覷廳內伴隨龍昊天身側的嬌小身影,那是他極度不願再觸及的過去。
她的一顰一笑遐深深的在他腦海中盤旋,包括當初她的背叛所帶給他痛徹心扉的苦,教他直到今日仍無法完全釋懷。
今夜,他不該來的……
柯定邦轉身要離去,不料卻被一個軟玉溫香撞個滿懷。
「哎呀!我的酒!」春綠發出一聲驚呼。
「當心!」他伸手一撈,及時挽救了她兩臂中松落的一盅美酒。
「好在沒讓我給摔碎了,呼!還好、還好。」春綠深呼了一口氣,拍拍胸口平穩加快的心跳。
「還給我吧。」她朝他甜甜一笑,攤開雙臂,打算接回那盅酒。
「得了,還是讓我替你拿進去吧,以免你那毛毛躁躁的個性害得我等一會兒全沒好酒可喝了。」柯定邦恢復以往詼諧的態度,將方才的心緒再度壓抑住。
「柯定邦!」春綠橫了他一眼。他居然敢說她毛躁?
「怎麼樣?小可愛。」
「你這個人真的很不禮貌!」她用力踩了他一腳,待他大皺著眉低頭望向她時,她才又嘟著嘴說︰「還有……不準你叫我小可愛!」
「那要叫你什麼?小辣椒?」他促狹地在她身後笑道。
「你閉嘴啦!」堂堂一個將軍,全沒一點正經,還被封個什麼……什麼威遠大將軍。依她看來啊,他是啥威嚴都沒有!
真正教人氣惱的是……這個魯男子還是她芳心暗許多時的人。
「我……」
驀地,春綠猛站定了腳步。讓跟在身後的柯定邦差點又撞上了她。
「又怎麼了。」糟糕!這小丫頭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
「呃,我……」春綠垂首眸斂,粉臉微紅,嫣紅軟唇輕顫著。
「好好,別惱了,我向你道歉就是。」他笑嘆一聲,「如果你不喜歡我這樣喚你,那我……」
「隨你怎麼喊我都行啦!」她倏地旋身,將一只墨綠色的香包塞入他手中,然後頭也不敢抬起地快速對他說完一串話,「哪,為了表示我春綠是一點心眼也沒有的好姑娘,這個送你。」
「這是……」他低頭看了看她遞來的小香包。
「這是我與小姐上金雲寺求來的護身符,小姐說是可以保平安的,所以我也跟菩薩為你求了一個,不過,我是「順手」替你求的喲!」末了,她還在句尾強調了一句。
「綠丫頭……」他凝視著紅霞滿面卻又故作鎮定的她,欣慰地捏了捏掌心中那一只泛著幽幽檀香的香包。
「如果你嫌礙眼就丟了吧!」她害羞的直盯著遠方,仿佛與空氣交談一般,「我不會介意的,真的喔!」
「綠兒。」他的胸口一熱,竄過一道暖流,泛起一股莫名的悸動、一種久違的感動。「我……」
「好了!那酒盅就麻煩你送進去了,呃……我得離開了!」她緊張的指指內院的方向,隨意編了個借口,打算盡快結束這場今她臉紅心跳又尷尬得要命的談話,「我家小姐近日就快生產了,這幾天夜里我都得去她身邊看顧著。」
「等等。」他眼明手快的拉住她亟欲月兌逃的身子。
「啊!」她全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地任他靠近自己。
「謝謝你。」他傾靠在她耳邊低語,「我會珍惜的。」
「喔!那就好。」天啊!這是什麼愚蠢的回答。
春綠在心頭哀鳴一聲,無語的抬起眸來凝睇向他,卻發現他正以前所未有的舉動逐漸接近她的唇。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他看她的眼神太專注了,深邃幽黑的眸子令她感到一陣怦然心跳。
他無語,只是深深凝望著她,心中百味雜陳。
他想要她,但是現在卻還不是時候,因為,他的心底還沒把另一個女子的身影完全拔除,倘若現在給了她承諾,反而是對她的一種殘忍。
他不是不懂、不是故作聾啞,她這些日子對他藏不住的情意,早就表露在她純真的臉上了。只是……他還沒準備好愛她。
「你能等我嗎?」等他的心完全淨空。換他來愛她。
「你說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我……」他唇角-抿,緩緩回道︰「沒什麼。」
「那我……我是真的得走了。」她嬌怯地掙月兌了他的手,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凝視她離去的縴弱身影,他不禁問了自己一句︰柯定邦,你究竟還要讓她等多久。然而這一個問句,會不會永遠都沒有答案……
夜里人聲散盡,依舊不見柯定邦的身影,龍昊天知道他這個一向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袍澤,今晚大概又是不肯現身了。
不料,就在他預備回房安撫一下他那寶貝小妻子的火氣時,卻在內院的逐風亭里看到那家伙的身影。
走近一瞧,發現這個總愛擺他一道,又常在重要宴會上遲到,甚至是根本不到的好友,現下一反常態,醉得一塌糊涂。
嘖嘖,這就稀奇了!一向以冷靜自律聞名的柯大將軍竟會放任自己醉酒?
這可是頭一遭啊!
「怎麼一個人躲來這兒喝悶酒了。」龍昊天斜睨了醉臥亭柱邊,兀自閉目調息的好友一眼。
「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在躲著禎兒?」他開門見山的問︰「到現在你都還無法跳月兌那一段傷害嗎?」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這個死心眼的家伙仍無法忘情過去與楨兒的一段情誼,只要有楨兒存在的地方就不再有他的出現。
難道,對于小妹當年的無心背叛,他至今仍耿耿于懷?
「我沒有。」柯定邦微擰眉尖否認,但他不穩的口氣卻已表露他愁結難解的心緒。
「定邦,我都注意到了。」龍昊天微嘆口氣,「只要有禎兒在的地方,肯定見不著你這威遠大將軍的風釆。」
「你別再說了。」柯定邦猛地將手邊余酒一飲而盡,沉聲道︰「我並不想回憶過去。」
「是嗎?」龍昊天揚眉-覷,挑釁似地說︰「在痛苦回憶中的男人。」
「你非得在我傷口上灑鹽嗎?」就算再冷靜自制的柯定邦,話語猛擊,也不免有些惱怒了起來。
「就看在多年同生共死的弟兄情誼上……」龍昊天無視他盛怒的火焰,繼續他未完的勸解,「我只是提醒你把握現在。」
「昊天?」
「忘了她,或是接受她。」他建議道︰「把你們的關系重新找出平衡點來,君臣、主僕或是朋友關系都可以,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困難。」
「真是听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啊!」柯定邦嘲諷的笑了下,向後一靠倒臥在亭柱邊上便不再放口。
他微顫的肩角緊抿,混濁的黑眸微眯,將目光調向亭外如潑墨一般的夜空,憶起他與她那一場心碎的過往。
要他忘了她嗎?
鮮明的傷口明明還尚存胸口,要他從此遺忘談何容易?
如果,他能輕易將過去的一切記憶沖淡洗淨,如果,他不是那樣的痴情執著,那麼,他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我想聰敏如你,應該懂得。」龍昊天拍了拍他僵硬的臂膀低語道︰「你……好自為之吧。」言畢,他深深凝望了好友落寞的臉龐一眼,隨即起身離開逐風亭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