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襄妤眸光如水地望著他,「這就是她帶了毒酒,刻意跑到迎翠樓會我的原因?」
「是的!」展靖白痛楚而沙啞的應道。「所以,我並不是個善于作戲的高手,我騙不了宮冰雁,騙不了小喜子,騙不了濟農哈屯派來的蒙古殺手,甚至騙不了狄雲棲,唯獨騙過了我最在乎的你,讓你傷透了心,又差點枉送了性命!」說到這里,他艱困地對彭襄妤擠出一絲澀然的苦笑,屏息凝神的說道︰「現在,我已經說完了我的隱衷和心曲,你……肯原諒我這個有著滿月復苦衷,滿月復顧慮的吹簫郎嗎?」
彭襄妤淚眼凝注地望著他,強忍著滿心沸騰的柔情與悸動,故作沉靜地拔下了那只指環,交到展靖白的面前。
展清白的臉部肌肉跳動了一下,「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他喑啞干澀的問道,幾乎沒有勇氣伸手取回那只鳳紋指環。
彭襄妤輕輕柔柔地搖搖頭,眼波中流轉著一抹教人醺然神往的醉意。「我早就原諒你了,只是,我要你取下它,親自為我戴上,再無任何隱衷,任何顧忌,讓我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你的心!」她吐氣如蘭,溫柔如夢的說道。
展靖白發現自己的心好像突然停止了跳動,然後,他閉了一下眼眸,帶著不敢置信的暈眩和狂喜,睜開了一雙璀亮深邃而水光蕩漾的黑眸,伸出微微發顫的手,為彭襄妤套上了那只指環,然後,他緊緊抓住了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往懷中一帶,在心醉神馳,疑真似幻的撼動中,俯下頭,深深吻了她。
彭襄妤淚光迷蒙的伸手攬著他的頸頊,全心全意地回應著他,在心底發出了一絲幽然若夢的嘆息,她終于等到了她的吹簫郎!
經過了漫漫曲折的情路,在這石光電火,兩情繾綣的一刻,她終于體會到什麼做叫金嵐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滋味了。
這滋味甜得如蜜,熱得似火,讓人芳心酣醉,神魂飄然,縱然曾有過千般淒冷的委屈,也都被這份心心相印的摯情撫平了,熨貼著兩顆撲撲直跳的心,在耳鬢廝磨的溫存和暈陶中,再次深切地領受到愛情的旖旎與甜美。
第十章
在愛情的滋潤下,在展靖白這個精通醫理的吹簫郎細心醫療照顧下,彭襄妤的傷勢好得特別神速,整個人神采奕奕,更顯得柳眉如畫,杏臉含春,娉娉婷婷,宛如一支臨風玉筍,美得更加清新嫵媚,楚楚可人。
三天後,展靖白和彭襄妤易容改裝,打扮成一對貌不驚人的中年夫婦,和達延汗、冷墨騎著四匹驃悍的紅棗馬,離開了皖南,朝西北而行。
連月兼程趕路,風塵僕僕,除了打尖食宿外,他們馬不停蹄,不敢耽擱太多時間。
到了接近隴山的一條三叉路口,他們四人才分道揚鑣,展靖白和彭襄妤繼續向西行,而達延汗及冷墨則策馬北行,返轉蒙古。
展靖白和彭襄妤疾馳了十天之後,終于來到了天山山腳下,他們先在一間簡陋建搭的茶店中用膳,品嘗著抓羊肉、馬女乃子、酸女乃疙瘩等風味獨特的當地飲食。
然後,他們向純樸耿直、笑臉迎人的店主借了一間小憩的陋室,換回了本來面目,再繼續策馬上山。
彭襄妤圍著一件銀白色的貂毛披風,和展靖白握著韁索,夾緊馬月復,一前一後地進入了一個白雪皚皚,銀裝束裹、美不勝收的水晶世界。
但見雪峰插雲,冰川晶瑩,危崖聳立,泉瀑淙淙,松林、冰峰、湖水,在夕陽的輝映下,色彩斑斕多姿,猶如人間仙境。
彭襄妤游目聘思,看得目眩神移,驚贊莫已!
到了半山腰,那個他居住了長達六年多的古洞時,展靖白柔情脈脈看了她一眼,體貼入微地扶她下馬,將二匹紅棗馬掛在一棵形貌峻奇、直干參天的古松下,走到洞門口,在左下角一塊微突的石壁上,輕輕拍了三下,洞門自動開啟,露出了一幕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絕妙奇景。
一株潔白的石筍猶如體態輕盈的仙女,曼妙婀娜地玉立在洞岩中,洞頂倒掛著一朵大型的金鐘花,金鐘花的後面還飛舞著一只美麗的彩鳳,一只碓赳赳的石獅子趴俯在石花簇擁的石松下。
這些千奇百怪的鐘乳石,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巧手下,構成一幅又一幅奇麗無儔,令人拍案叫絕的圖畫。
好像全世界的翡翠、琥珀、珍珠、瑪瑙、玉石一下子全「堆」到了眼前,美得讓人屏息而不忍移目。
展靖白似乎頗能體會彭襄妤的感受,他輕輕攬著她的香肩,指著那位翠帶迎風的仙女,語音溫柔的淺笑道︰
「你覺得她美嗎?我倒覺得她不過是一具冰冷的美人石,不若你美得真實,美得讓人有種不虛此生的喜悅和感動。」
彭襄妤听得芳心如醉,桃腮微暈,不覺嬌柔地垂下了螓首,「夢璞,你把我說得太好了,其實……」她羞答答地望著自己的羅裙,「我是邀天之幸,長得還差強人意而已,焉敢以美人自居,自詡?!」
「差強人意?」展靖白不敢苟同的輕笑了一聲,無限深情地抬起她的下巴,輕吻了她的鼻尖一下,「有誰不知你是個艷冠江南,絕世無雙的天仙美人,多少男人愛慕著你,卻都難得佳人一笑,而夢璞一介儒生,竟能得你相知相許,這才是真正的邀天之幸呢!」
彭襄妤不勝嬌怯地連耳根都為之滾熱了,醉意盎然又無處藏羞的她,只好輕輕掙月兌了展靖白的臂彎,顧左右而言它地轉移話題,「你以前是睡在哪?這石洞究竟有多大呢?會冷嗎?這真能住人嗎?」她像個連珠炮似地,提出一連串的疑問。
展靖白但笑不話,取出了火折子點燃之後,輕輕握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約莫走了一里多路,在目不暇給的天然奇景中,彭襄妤看見了一棟由小石頭搭蓋而成的石屋,石屋之前有一塊巨大的石壁聳立著,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屏風,屏風上雕鏤著許多美麗的浮雕,像青龍盤旋,又像鯉魚悠游,更似仙女散花,花案浮凸,栩栩如生。
在屋內更是別有洞天,石桌、琴棋書畫、文房四寶,一切生活物品,樣樣不缺。
彭襄妤望著陳放在石桌上的古琴,不由一陣驚喜,解開了琴囊,輕輕地撥動了幾下,發出了幾聲錚錚的琴音。
「你知道我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麼?」彭襄妤抬起眼簾,盈盈如水地瞅著他。
展靖白心弦一動,無盡溫柔地望著她,「是什麼?」
「和你一簫一琴地合奏著南宋詞人周萬泉的‘一剪梅’!」
展靖白眼眸閃閃發亮,滿懷喜悅地取出洞簫,輕輕就唇,與彭襄妤凝眸一笑,脈脈含情地吹奏這支意境纏綿的曲子。
在琴簫和嗚,神魂飄然的心曲交流中,細細品嘗著這份你儂我儂,特煞情多的醉意。
☆☆☆
他們待在天山石洞中,像一對濃情蜜意的神仙眷侶,度過了三天最原始、最甜蜜、最愜意的日子。
這三天,他們有時撫琴吹簫,有時默默無語地依偎在一起,享受著無聲還勝有聲的兩情世界。
有時攜手漫步,到西山觀松,到南山望雪,到天池探幽,他們流連在晶瑩如玉,雲彩如雲,白練垂空的仙境中,四目凝注,形影相貼,常有渾然忘我,不知身在何處的奇異感受。
若非滾滾紅塵里,尚有許多未了的責任,正待他們奔波解決,展靖白真的不想離開這里,只想永遠留在他的石洞中,和彭襄妤無憂無慮地廝守到老,過著「松風吹解帶,紅袖伴耕讀」的隱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