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白一瞬也不瞬地目送著她,直到伊人像杳入秋空的流雲,淡得連一絲影兒都沒有,他才輕輕邁出了一絲低嘆,斂眉低望著那支躺在右手掌心內的碧玉簪子,清澈如水的一雙星眸,變得好溫柔,溫柔得令人望之不覺心顫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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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襄妤神情落寞地回到湖濱客棧。
她放下佩劍,待正更衣時,忽地窗門無風自開,一道藍影閃入,拋灑出一片白粉,她眼楮一花,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便覺異香撲鼻,人中如酒,渾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那名身穿一襲藍衣的女子陰惻惻地一笑,迅速技起彭襄妤,躍窗而出,翻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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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展靖白離開幽谷,重新返回坐落在湖濱客棧不遠處的景騰客棧時,他發現他的廂房內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爆冰雁正坐在他的床榻上,笑靨如花地瞅著他,好像一個終于要到糖吃的小孩。然後,她開口了,聲音卻像是一道寒飆的冷風。
「靖哥哥,你還真是個善于偽裝的大騙子,表面上一片冷漠,像個沒心少肺的薄情郎,結果呢?卻是個用心良苦,不折不扣的痴情漢,替人家飲毒酒不打緊,還苦巴巴地追到齊雲山攔路護花,哼哼……」宮冰雁怒沉著一張容顏,醋意翻涌地冷哼著,「好個口是心非,無心談情論愛的說謊家!」
展靖白心念一動,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她,「原來,那張地形圖是你送她的?!」
「不錯,」宮冰雁大大方方的承認,「她想替她師父報仇,我來個仙人指路,送她這麼一個厚禮,有何不可?」
展靖白緩緩搖頭,「你為什麼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爆冰雁目光陰冷地瞅著他,「那要問你,你為什麼要替她擋毒酒,要在她的閣樓外吹簫傳情?要煞費苦心地追到皖南來阻止她上買命莊報仇?」
展靖白的唇抿成一直線了。
「怎麼?你無話可說了?」宮冰雁語音咄咄地詰問道,「你有膽護花惜花,但沒膽承認?」
展靖白微縐著劍眉,默不作答,保持著一貫的沉穩內斂。
爆冰雁冷哼一聲,神色幽冷地取出了放在她身後的那柄虹雲寶劍,輕輕地在展靖白面前晃上一晃,「這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你應該不陌生吧?!」
展靖白臉色猝變,他眯起眼,強鎮心神地沉聲問道︰
「你想做什麼便直接說吧!不必再跟我耍這種尖刻刺挑的心眼!」
「很好,」宮冰雁妒火中燒地繃緊了一張婉麗清秀的臉蛋,「你既然這般眼盲心瞎,無情無義,毫不吝惜地踐踏著我的一顆心,我也不必再跟你客氣了!」她咬著牙根,一字一句怨毒地開出條件。「我要你跟我演一出戲,一出濃情似火的求婚紀,讓你的心上人好好在一旁觀看著,嘗嘗那種摧肝斷腸,欲哭無淚的滋味!」
展靖白面色深沉地搖頭一嘆,「你這是何苦來哉?傷她的心,只為了圖一時之快,于你何益?」
爆冰雁扭著唇角,無盡怨恨,無限倔強的盯著他,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雖然你傷我至深,但我還是不忍心傷你,所以只好傷她,能讓她痛苦,不也是可以讓你痛苦的一種刑罰嗎?」她獰笑了一下,眼中迸發著一層奇異而詭譎的光芒,「我已經等不及了,我要看看你為了她,如何對我作戲,說一些我夢寐以求,卻永遠也盼不到的甜言蜜語?靖哥哥,你可要賣力些,別讓我失望啊!」說著,她突然仰首而笑,笑得既張狂又刺耳,一串晶瑩的淚珠也隨著她失控的笑聲,拋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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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挾持著彭襄妤隱身在一排濃陰遮天的古柏林中,逼迫著身不由己的彭襄妤,靜靜觀賞著一幕近在咫尺,濃情蜜意的好戲。
展靖白和宮冰雁對坐在一座造型典雅的涼亭內。
爆冰雁把玩著手中的絲帕,微噘著小嘴,一副杏臉微嘆的俏模樣。
「冰雁,你在生我的氣嗎?」展靖白輕輕柔柔地問道。
爆冰雁輕呼了一聲,「鬼才生你的氣呢!」
展靖白望了她一眼,暗暗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強迫自己照著宮冰雁擬的「劇本」宣科,百般無奈地扮演著多情種子的角色。
他緩緩起身,隨手折了一枝枯樹枝,矯若游龍地刷刷二下,一片落葉紛紛灑落,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亭閣外的石地上。
「冰雁,你看看地上排列著什麼字?」他無限溫柔地望著宮冰雁說。
爆冰雁裊裊移步,垂眼凝視,「我愛冰雁,此情不渝……」她乍喜還嗔地皺皺鼻子,「哼,就會巧言令色的哄我,你若愛我,為什麼不听我的話,偏要多管閑事,特地趕來皖南阻止彭襄妤上買命莊尋仇?」
「我只是不願節外生枝,你知道我和買命莊訂了賭的,若彭襄妤死在他們手里,她的二位義兄,一個是皇親貴族,一個是唐門少主,又是當朝駙馬,只怕不會善罷干休,如此一來,豈不是橫生枝節,打亂了我和奪命閻君的賭局。」展靖白耐性十足地提出解釋。
「是嗎?」宮冰雁仍是一臉難以冰釋的神色,「只怕你嘴上這麼說,心里卻不這麼想!」
「你別多心,我愛的只有你一人,此心唯天可表,你一定要相信我!」展靖白幾近痛苦地念出這一段費盡他全身氣力的違心之論。
爆冰雁卻刁難地挑起了秀眉,「你要我相信你也行,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曾在禹陵山道救過彭襄妤?」
「是。」展靖白據實以答。
「那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宮冰雁抽絲剝繭地清算著。
「一來是怕你誤會,二者也是怕她誤會!」展靖白定定答道。
爆冰雁側著頭,微轉了一下眼珠子,「怎麼說?」
展靖白忍受著針戳刀絞般的痛楚,咬緊牙齦地繼續作戲下去。「我不願你誤會我對她有什麼不尋常的男女私情,也怕她如此誤會,所以,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我索性否認,好讓她死心,別對我表錯了情,會錯了意!」
爆冰雁不勝歡愉地享受著折磨展靖白,重創彭襄妤的快感,她慢吞吞地抿了唇角一下,蓄意延長他們的酷刑,以恣意品嘗這種快意恩仇的舒暢感!
「你真的只愛我一人?」
展靖白按捺下滿心的憤懣、苦楚和男性尊嚴,「真的,只要你同意,我馬上陪你啟程返回清嵐山莊,向義父提親!」
而受困在柏樹林中的彭襄妤卻听得面如白蠟,淚光隱閃,恨不得自已能失去一切知覺,再也听不到展靖白那一句句撕碎她的告白,再也不必承受這種生不如死的煎熬和屈辱。
爆冰雁故作沉吟地托著香腮,「我要考慮考慮。」
展靖白在心底暗罵了一聲,但,投鼠忌器的他,別無選擇,只好別著氣,繼續陪由愛生恨,以眼還眼的宮冰雁作戲下去。
「冰雁,你別折磨我了,好不好?你明知我對你情有獨鐘,生死不渝,你又何苦為難我?」
「我不是故意要為難你,而是……」宮冰雁一副余怨猶存的語氣,「我很難說服自己,全然相信你對那個美若天仙的彭襄妤毫無半點情意。否則,一向坐懷不亂的你,又何必三番二次營救她?」
「冰雁,你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相信我對你的一番摯情?」滿月復苦水的展靖白只好故作焦切的急問道。
「除非……你肯向天宣誓,說你根本不愛她,」宮冰雁甜甜言笑,笑里藏刀的出著難題,「而她的死活從此與你毫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