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克舫輕輕摩娑著她的面頰,〔依嵐,我知道小麥曾經對你說過些我和珊卓拉之間的事,但,我想讓你了解得更透徹完整一點,所以,我願意把我的感情生活像面透明晶瑩的鏡子,乾乾掙淨、清清楚楚的呈現在你面前,讓你能真實地領會到你對我的意義。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沙依嵐听出他語氣中隱藏的蕭瑟和低愴,她善解人意地伸手輕輕撫模著他完美而粗獷性格的下巴,〔你不必勉強你自己,我信任你。」
歐克舫微微顫悸地抓著她那只柔軟白皙的小手輕吻了一下,「謝謝你,依嵐,不過,我想說,我想趁我有這個勇氣和意願的時候對你剖析我自己的心,讓你真正的由相愛中參與到我的心靈世界,分享我的悲歡與憂喜,同時,了解我這個人深沉復雜、脆弱和堅強並存的另一種面貌。」他稍稍停頓了下,以無比認真、無盡柔情的眼神俯視著她,「而這樣的我,才是真正完整的我。〕
沙依嵐眸光如水的望著他,〔好吧,你說,我洗耳恭听。〕
歐克舫輕吻了她光滑飽滿的額頭一下,清清喉嚨,幽深如潭的眸子飄向了那只懸掛在屋頂的傘狀燈飾上。〔我不知道小麥有沒有跟你提起我的身世背景,我一向不願意隨便地對人談到我的家庭。因為,那是刻鏤在我內心深處最痛苦的一道傷痕,一道永遠也難以平復的傷痕。我的父親因為家族事業而不得不放棄我的生身母親,改娶對他事業大有幫助的銀行家之女,可是他又和我母親藕斷絲連生下了我,而我的母親又因故離開了我父親,遺棄了我,讓我在一個充滿陰影和爭執不休的家庭中成長茁壯。」他用譏諷而寂寥悲愴的語氣說到這,濃眉深蹙在一份揮散不去的陰郁中。〔而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班尼,他畢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搶我的東西,無所不用其極的掠奪我的快樂和驕傲。從玩具、小動物、朋友、玩伴乃至女朋友,只要是我的,他都樂此不疲的用心搶奪霸佔,只為了看我失意痛苦的模樣,而我跟他之間的爭戰並沒有因為我離家遠赴英國念書而得以休止終結。我在牛津和劍橋念書的時候,除了必要的學雜費,我絕不拿我父親給予的零用金,生活費用都是靠打工賺來的,我在超級市場做過收銀員,也在餐廳洗過碗盤,兼做家教,也曾經在倫敦的地下鐵拿著薩克斯風,客串街頭表演的藝人,放個鐵罐子任過往路人施舍贊助。」
「所以,你的薩克斯風才會吹奏得如此熟練精湛!」沙依嵐溫柔而深思的微微抬首望著他,柔聲問道。
歐克舫輕啜了口已經冷卻的荼,輕輕點頭。「我因為特殊的生長環境,再加上沒有適當的童伴陪我一塊嬉戲玩耍,所以,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學習別的小孩沒有空閑去學習的特殊才藝,這包括了語言和音樂、乃至棋藝。我有個喜歡把快樂建築在我身上的哥哥和名義上的母親,所以,在將心比心的情況下,找特別同情弱者,也格外欣賞能吃苦耐勞、自力更生的人,而珊卓拉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得以贏得我的欣賞,進入到我的生活圈里。在這之前,我的私生活相當嚴謹而檢點,雖然,我的外型吸引了不少主動出擊的女孩子,但,我都和她們維持著泛泛的君子之交,沒有人可以進人到我的私生活,乃至我深鎮的心靈世界里。」他又停頓了一會,舒展雙腿,重新擁抱著凝神細听的沙依嵐,輕撫著她柔軟白皙的耳垂。
〔珊卓拉之所以能突破這層界限,和我有進一步的深交,乃是因為她是個身世飄零的孤兒,我是在超級市場打工時和她認識的,而那時的她只有十九歲,靠半工半讀苦撐到高中畢業,然後在倫敦最大的超級市場當收銀員維持生計。她那落落大方的個性,甘於平凡而不向命運低頭的生活態度,深深贏得我的欣賞和磷惜,於是,我和她慢慢的從好朋友進展為情侶的關系,不過,〕他輕輕揉撫著沙依嵐略顯僵硬的肩頭,〔我和她除了親吻之外,並沒有進一步的關系,雖然,她曾經主動暗示過我,但,在沒有更深一層的感情認定之前,我並不願隨便和任何女孩子有實質的親密關系,我覺得那是種使自己的歡樂,而使自己心靈更加腐化的游戲方式。我不是自命清高,但,我真的不能接受這種建築在男歡女愛基礎上的感情,而我在目睹我父親和他妻子那種形同水火,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扯著脖子互相叫罵的婚姻面貌之後,我就決定——我以後若要結婚,一定要找個愛我甚於我愛她的女孩子,而珊卓拉表現出來的熱情純真,的確是令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選,雖然,我一直清楚地知道,我對她並沒有男女之間那種如痴如狂、刻骨銘心的愛戀之情,但,我卻認為造是最經得起平凡生活淬厲的一段感情,因為,沒有太高的希望,也就不會有太深的失望,哪里知道——我還是在理性的評估判斷下,做了最愚蠢的一次抉擇,讓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再度成為班尼踐踏撕裂的玩具!」他說到這,嘴角微微扭曲著,又試著喝了一口冷菜,竭力控制著洶涌翻騰而悲楚交集的情緒。
沙依嵐輕輕撫揉他那糾結不展的眉峰,〔別說了,下面的故事我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任殘酷的詛憶重新蹂躪撕裂你一次!」她輕輕柔柔的勸說著。
歐克舫稍稍吸了一口氣,平復紛亂交錯的心緒,強自提起精神對沙依嵐逸出一絲牽強的笑容。「不,我既然已經說了一大羋,你就讓我做個有頭有尾的人吧!」
沙依嵐靜靜的凝注著地,「我只是不忍心見你讓過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影響了你現有的平靜和安寧。」她婉轉溫雅的說。
歐克舫滿臉動容的輕吻她的嘴角一下,「你就當我是在倒垃圾,做心理大掃除吧!」然後,他伸出食指輕點了沙依嵐欲語還休的小嘴一下,繼續陳述未完的故事。
「我和珊卓拉認織交往了一年之後,在我拿到碩士學位準備升博士班的那年暑假,我帶她回加拿大多倫多去拜會我爸爸,也順便招待她在多倫多游玩度假,我則利用空閑時間,每天早上幫一位舊識的教授整理準備出版的學術著作,沒想到,就在我帶珊卓拉回家的第三天下午,我從懷特教授家里用完午餐回家時,卻發現珊卓拉和我大哥班尼在游泳池里親吻。當我看見班尼一臉得意而挑釁地緊摟著渾身赤果卻毫無愧疚之意的珊卓拉時,我就知道他又成功的把他那雙粗鄙殘酷的腳狠狠踩踏在我那灰白如蠟的臉上,盡情他遲凌個夠,而珊卓拉之所以會這麼快地投入班尼的懷抱里,也不是因為她愛班尼,而是——她知道班尼是長子,他極有可能接掌我爸爸的事業王國,成為富可敵國的年輕企業家,而我這個非婚生又倍受排擠的次子,卻對繼承家族企業的事一直表現得漠不關心又毫不積極,她權衡利害得失,當然聰明的知道應該趕快投人班尼敞開的雙臂中,抓住這個財源滾滾的金龜婿。〕他自我解嘲地綻出一絲苦笑,為自己的識人不清發出一聲乾澀淒愴的嘆息。
「想到珊卓拉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背叛我,和班尼互相利用廝混在一塊,我真是有著百感交集和欲哭無淚的復雜感受,一方面為自己的有眼無珠感到悲哀諷刺,另一方面又為自己受盡屈辱的自尊和驕傲覺得悲憤酸楚,種種難以言盡的痛苦和委屈,我一並和血吞進月復里,毅然決然的收拾行李返回劍橋繼續攻讀博士學位,並發誓終身不談戀愛,不論婚姻,不再給任何人傷害凌辱我的機會。我這回去就整整在英國待了三年,拿到博士學位後,我藉口留在倫敦幫我的指導教授整理學術資料,故意不听我父親的召喚回到多倫多去,之後又回到了溫哥華同我父親最好的摯友福伯住了半年多,一直到認識了你,又來到台灣,我都沒有再跟珊卓拉見過面,不過,我知道她和班尼的婚姻過得並不如意,他們的婚姻完全是建立在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基礎上,能夠白頭到老、幸福美滿——」地聳聳鼻子,冒出一聲譏誚而悲傖的冷笑,〔才是一件奇怪的事。無論如何,珊卓拉對我而言,已是一件不關痛癢的過去式,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她和班尼結合的事所帶給我的傷害,也只是眼於尊嚴和驕傲的層次上。這次她會來台灣找我,我也很意外,或者,是她天性上不甘寂寞的因子在作祟,以為我會被她的煙視媚行所蠱惑,進而以牙還牙,讓花心風流的班尼嘗到被自己妻子戴綠帽的滋味,尤其是和他一向最痛惡的我,那無異是狠狠的抽了班尼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