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辜健群霍地站起來,寒著一張臉。「什麼叫做三流的政客、三流的好商?」他怒氣咻咻地問到辜允淮面前來,「你和外面那些蓄意中傷我的人一樣,都認為我是個投機狡獪的政客?是個只會炒地皮而為富不仁的好商嗎?」
「爸,我沒有這個意思,請您不要生氣——」辜允淮白著臉,苦澀的說。
「我不要生氣?」辜健群面罩寒霜的逼近他,「我有你這種不知輕重、不識好歹的兒子,我怎麼能夠不生氣?不寒心?」他怒意橫生地喘了一口氣,「為了讓你能平步青雲,輕輕松松地接我的椿,我是費了多少苦心,處心積慮安排你去念法律系,為的還不是替你的政治生涯鋪路!我和其他有利害關系的政治人物,乃至黨政要人打躬作揖、勾心斗角,為的還不是幫你打通關,讓你減少阻力,減少三十年的奮斗。結果換來的是什麼?政客和好商的罵名?這就是我辛辛苦苦養育你,栽培你二十六年,你對我的心血所給予的評價嗎?!」
奔允淮心中的痛苦和爭戰更深了,他扭著灰白的臉祈諒地說︰「爸,我知道我讓您失望了,可是——」
「失望?」辜健群厲聲打斷他,「我對你不是失望,而是——痛心疾首。」
「爸!我——」辜允淮因這番痛苦莫名的指責和鞭苔而淚光閃動了。
奔健群卻凌厲地揮手,再度不容分說地打斷了他,「你什麼都不必說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父親,你就照我的話去做,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要不然——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你去做你那個清高而有正義感的檢察官,不要讓我這個政客爸爸、好商爸爸污損了你的清譽和形象!」
奔允淮的心髒揪緊了,親情的壓力像一條無形的巨繩,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焦灼窒息得幾乎昏厥在一股致命的痛苦中。「爸,請您不要逼我——」他喉頭梗塞的祈求著。
奔健群卻固執得毫無轉園的余地,他板著臉冷聲說︰「我並不想逼你,而是你在逼我。」他淡漠而痛心的停頓了一下,「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把我辛苦建立的江山捧到你面前,而你卻不屑一顧,渾然看不見我對你的苦心,那麼我要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兒子何用?」
奔允淮打了個冷顫,臉上的痛苦更深了。他抿了一下干澀枯燥的嘴唇,囁嚅而不安地猶想做最後的困獸之斗。「爸,不是我不懂得您對我的苦心和期望,只是我——」
「只是什麼?」辜健群再次咄咄逼人地打斷了他。「只是你翅膀硬了,想做自己的主人,所以你才敢有恃無恐,才敢和自己的父母作對,唱反調!」
「爸,您不要扭曲我的心意,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也不敢有這種想法,我只是想懇求您讓我選擇自己要走的路。」辜允淮無奈而疲倦的解釋著。
「你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只不過——我不想和你做一對‘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父子。」辜健群生硬地從齒縫中慢聲說道,目光灼灼地緊盯著辜允淮那張泛白而扭曲的臉,堅定的拿出他從政冷酷無情、只問結果、不擇手段的態度,繼續繃著臉淡漠地告訴他,「我最後一次告訴你,如果你還珍惜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還體恤我對你的那份愛之深、責之切的苦心,你從下個月開始就到我的服務處實習,做我的幕僚人員。同時,等席家那個大女兒席紫築六月畢業之後,你就先跟她訂婚,把感情的事安定下來,不要為了兒女私情而忘了男兒當自強的正事!」
奔允淮只是面如灰土的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奔健群又犀銳地看了他一眼,「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斟酌考慮,看你是要六親不認,做自己的主人,還是要我這個爸爸!」語畢,他面無表情地拉開書房大門,踱著沉重的步履離開。
而辜允淮則痛苦地把臉埋進雙掌里,好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
席紫築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種心態作祟,當曹君彥又開著他的賓士車出現在她面前「站崗」時,她居然一反平時冷淡倨傲的態度,笑容可掬的對他說︰「我今天心情特別好,想兜兜風游車河,你有沒有興趣奉陪?」
受寵若驚的曹君彥立刻高興的一迭聲附和,「當然,隨你想去哪里玩!下至高雄,上至羅東,我這個司機一定服務到家,包卿滿意。」
「可是,我今天並不想讓你這麼辛苦的做我的司機,也不想坐你這輛太招風的轎車游車河。」
「那——你想坐什麼車?我包一輛計程車載我們游車河如何?」曹君彥可不想錯失這個千載難逢,可以和佳人同車遨游的機會。
「包計程車?那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席紫築言不由衷的瞅著他笑問道。
「沒關系,這是小錢,我花得起,為你——我就是花再多的錢也不會心疼、皺一下眉頭的。」曹君彥笑嘻嘻地拍著胸脯說。
席紫築無限嬌柔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曹君彥心花怒放,有著飄飄欲仙的暈眩感。「好吧,我們就偶一為之,破例對自己奢侈一回吧!」
但當曹君彥笑得合不攏嘴,神采飛揚地伸手攔計程車時,她卻柔聲出言制止他,「等等,現在不可靠又危險的計程車司機愈來愈多了,在良莠不齊的情況下,我們要是倒楣踫上一個害群之馬,金錢損失事小,要是把命都給丟了,那不是很冤枉嗎?」
「那——依你看——」曹君彥征詢的望著她。
「我有個鄰居,他是綠十字的駕駛人員,我們透過無線電Call他來載我們,不是比較安全可靠嗎?」
曹君彥可不是那種徒具其表,沒有一點IQ的空心大佬倌,他雖然知道自己恐怕有被席紫築用來做為工具的嫌疑,但為了一親芳澤,他也樂得不動聲色、順水推舟了。
打完了指名要聶子擎開車的無線電話之後,曹君彥和席紫築便儷影雙雙地佇立在羅斯福路和新生南路的交叉口,「恭候」聶子擎的大駕。
大約過了五分鐘,一輛半新的黃色計程車停在他們面前,聶子擎面無表情地坐在駕駛座上,連車門都懶得打開。
曹君彥奇怪地看了席紫築一眼,連忙殷勤地伸手拉開車門,一派紳土地欠身擺出個LadyFirst的姿態,讓席紫築先上車,然後自己也跟著上車。
聶子擎幽沉沉的目光,透過後視鏡反射在席紫築那雙盈盈如一汪秋水的明眸里。
聶子擎眨了一下眼楮,表情酷得像一塊冰冷而沒有感情的鋼板一般。「去哪里?」他冷冷地問道,聲音既冷硬又平板,一副迫不得已才開口講話的神態。
曹君彥可是頤指氣使慣了的有錢大少,他可看不慣聶子擎這種冷漠而惡劣的服務態度。「喂!我們可是花錢來坐車的,你態度能不能好一點?」
「我的服務態度一向如此,你要是看不慣,我歡迎你下車改搭其他計程車。」聶子擎淡淡地說道,聲音仍是寒颼颼的,像一道刺人發麻的冷空氣。
「你!」曹君彥氣得臉色驟變,正準備打開車門下車時,席紫築卻笑語嫣然的攔阻了他,「君彥,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一個氣質粗魯的司機一般見識吧!」
曹君彥被她這聲「君彥」叫得既窩心又甜蜜,一張原本怒氣沖沖的臭臉,即刻換上了一張得意非凡的笑臉,但他的快意還不及慢慢細嚼時,聶子擎又冷冰冰地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