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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剪相思 第10頁

作者︰宋思樵

離開谷靖桐的住處後,彭鈞達沿著師大路慢慢閑踱著,他在空寂又顯得冷清的街道上獨行踽踽地邁著鉛重的步履。

他望著師大高聳的校門招牌,突然有個沖動想看看他睽別半年之久的母校。于是,他穿越過紅磚道,準備轉向羅斯福路。

步行近半年鐘頭,他來到了辛亥路和羅斯福路的交叉口,站在紅綠燈口,正準備邁過人行道,走向對面鐵門深鎖的騎樓時,一個年輕人騎著顛顛倒倒的機車從對面巷口穿了出來。

彭鈞達看在眼里,不禁微搖著頭,替這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捏把冷汗,他懷疑他是不是嗑藥,還是喝醉了,怎麼一副搖搖擺擺,抓不住把手的顫巍樣?

就在他走上人行道,準備橫越馬路時,他看到那個年輕人駕著機車失速而顛簸地向他沖了過來,他緊急退閃,踫一聲,那個冒冒失失的年輕人連車帶人地摔在馬路中間。

彭鈞達驚魂未定,尚不及喘口氣,一輛由右側車道急駛而來的小貨車以驚人的速度向他們橫沖直撞地沖了過來。

救人的本能讓他不假思索地伸出雙手用力把剛站起來的年輕人推向安全島。

然後,一陣駭人肺腑的踫撞聲劃破了夜的沉寂——

玻璃碎裂了一地,一道刺目的強光擊在彭鈞達毫無知覺而血肉淋淋的的身軀上。

這是老古董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好友彭鈞達,他萬萬沒有想到彭鈞達的突然到訪,竟然真的成了天人永隔的訣別。

棒天,他整理信箱,才愕然發覺到彭鈞達丟在他信箱里的一包牛皮紙袋。

里頭有他新完成的學術研究報告,還有樂譜。

這篇一直未能付梓的研究報告,送給他這一生唯一的知已紀念珍藏,而樂譜則送給讓他初嘗愛情珍貴卻顯為時已晚的夏筠柔。

接過谷靖桐轉交的樂譜,夏筠柔已哭得肝腸寸斷,她緊緊握著樂譜,知道自己這一生永遠會記住這一份愛……

這份不算正式卻分外刻骨銘心的一份愛……

兩年後,夏筠柔和習慧容雙雙考上中興大學社會學系。

而她恬靜深沉的美,不冷不熱、耐人尋味的氣質立刻在中興大學法商學院掀起一陣驚艷的巨浪,幾乎所有的男孩子都想追求她,但,這些蠢蠢欲動的男孩子,還沒有機會施展身手就被夏筠柔毫不留情地打回票。

對于異性的追求,她一直是不假辭色,也不刺傷他們的尊嚴。

她冷若冰霜的高姿態為她贏來「冰霜美人」的封號。

對于別人的議論和批評,她始終充耳不聞。

唯一可以親近她身邊的男性只有習烈這個果然如願考上台大法律系的天之驕子。

但,夏筠柔只是接受他的友誼,並不肯讓他走進她的生命里,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分享她深鎖的感情。

習烈常常取笑自己在打一場艱巨而辛苦的感情聖戰,當初,中日戰爭也沒這麼棘手吧!

生性好強又執著的他,決定拿出八年抗戰的精神和夏筠柔周旋到底,生命里、字典里都不容自己失敗的他,不相信自己的一片真心無法打動夏筠柔的鐵石心腸。

何況,他還有習慧容這個俏紅娘居中牽線拉攏,他篤定地告訴自己,也許不用捱到大學畢業,夏筠柔的防線就會被他攻破了。

然而,匆匆兩年的時間又過去了,他這個明年署假就要戴上方帽子畢業的準學士,卻仍然還在夏筠柔的心門外原地打轉,無法讓佳人「頑石點頭」。

憂心忡忡又焦心如焚、為情所苦的他,首次在期中考里演出失常,而一向對他關愛備至的系主任汪志光也破例把他叫進了辦公室垂詢。

「習烈,你的成績一向優異,像你這種能文能武的學生並不多,所以,你參加校際杯的乒乓球比賽,乃至代表台灣參加各種錦標賽,我都沒有攔阻你,甚至還鼓勵你,可是,你這次期中考的成績實在是太離譜了,尤其是刑法這一門,要不是翁成德教授手下留情,你鐵定不及格的。」

習烈只是面色凝重地垂下頭默不作聲。

「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校外活動太多,以至于荒廢課業,成績一落千丈?」汪志光定定審視著他。

習烈緩緩搖搖頭,「沒有,我一向把課業和校外活動分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里。」

汪志光一向是個惜才,又重視學生活動伸展空間的學者,他拍拍習烈的肩膊,‘你知道分寸就好,這次算你僥幸,刑法還能低空飛過,不過,下個星期開始你可沒這麼幸運了,由于翁成德教授要赴德國繼續深造,所以,你們刑法這一門課從下個星期就換新的教授來教。」

「哦?那個新教授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不過,他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喲,才二十五歲而已,就拿到了哈佛法學博士的學位,成為哈佛最年輕有為的知名教授,這次若不是校長大力邀聘他在我們系里任教,像他這種聞名國際、炙手可熱的天才型學者,還不見得肯屈就于我們學校呢。」汪志光頓了頓,加重語氣補充道︰「我告訴你,他上課可是出了名的嚴謹,沒有一個學生可以在他面前鬼混過關的,所以,你要有萬全的心理準備。」

習烈不怎麼感興趣地微微揚了一下眉毛,「我知道了。」他看看腕表,急著趕回宿舍換衣服,他好不容易才說動了夏筠柔出來陪他看電影,他可不想錯失這個可遇不可求的機緣,更不想冒險讓佳人抓住把柄,拂袖而去。

于是,他在汪志光還想開口補充他老生常談的寶貴意見時,連忙抬起手打岔,「汪老師,對不起,我肚子有點怪怪的,可能是剛剛吃了不干淨的東西,呃,能不能……」

汪志光只有點點頭揮手讓他離開了。

如蒙大赦的習烈立刻輕快地揚著步履溜出了系主任的辦公室,跨上他的二手機車,準備返回宿舍更衣換洗,趕赴到中興法商學院接夏筠柔。

他急著沖回宿舍,所以拚命踩著油門加快車速,等他看到從校園後門竄出來的人影時,要緊急煞車已顯太遲了,急中生智的他,趕快扭動車頭,改變沖勢。

而那個年輕人也很機警,連忙身手矯健地向旁邊跳開,一陣尖銳刺耳的煞車聲後,習烈連人帶車地翻落在校門口。

他的手臂和大腿都因為嚴重的磨擦和踫撞而冒出了血痕。

他艱困而吃力地忍著劇痛想爬起來,而那個年輕人也沒袖手旁觀,立刻伸出手想助他一臂之力。

「不用你扶,要不是你冒冒失失地闖出來,我也不會受傷了。」習烈悻悻然地揮開他的手,倔強地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

那個氣質儒雅出眾的年輕人愣了一下,「怎麼?這還是我的錯羅!」他溫文地抬起一道劍眉淡笑道。

「當然是你的錯,若不是為了閃躲你,我也不會臨時緊急煞車摔了個狗吃屎!」習烈咄咄逼人地說。

「哦?你不覺得是你開車開得太猛了嗎?」

「我……」習烈有點心虛地微紅了臉,「我的車速一向如此!」

「哦?你居然到現在還能活得這麼健康,真是你的幸運。」

「你敢諷刺我?你是哪個系的?」習烈惱羞成怒地瞪著他。

「我?」年輕人雙眼亮熠熠地指著自己,「我是法律系的。」

法律系的?習烈聞言不禁多瞄了他幾眼,全台大法律系的學生他幾乎都見過,從學長到新鮮人,他這個系學生會會長都熟得很,怎麼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玉樹臨風、容貌氣質皆出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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