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揶揄令商珞瑤窘困難堪地垂下頭,一時無言以對。
「抱歉,我想回去了,你可以送我一程嗎?」範以農語音嘎然的說,他看了看仍在扯著喉嚨爭執不休的商氏夫婦一眼,「我想,你哥哥他們大概沒有閑工夫送客,或者,我送你回公館好了。」
商珞瑤輕輕點點頭。于是,他們沒有和商珞杰打聲招呼就一塊相偕步出戰火喧天的商家。
坐進範以農賓士車前座,商珞瑤一直緘默而若有所思地望著車窗外的景物發呆。
範以農只是沉穩有力地握著方向盤,專注地注視著前方路況,沿著絲絲紛飛的細雨開著的車,轉向新生北路。
「對不起……」商珞瑤突然悄聲冒出這句話。
範以農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目光仍擺在前方閃爍不定的車燈上,「對不起?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句話?」
「第一個對不起是因為我大哥撞了你;第二個對不起是因為你寬宏大量願意娶我這個肇禍者的妹妹;第三個對不起,因為讓你看到我們家的戰火;第四個對不起讓你花了一百萬的巨款來買我這位新娘!第五個對不起」商珞瑤淚光閃爍地望著他那線條剛毅而突出的側影,語音淒然而哽咽地吐出一連串的「對不起」。
範以農心頭一凜,倏地把車子緊急停靠在一旁,然後,粗魯地一把摟過商珞瑤玲瓏縴盈的身軀,緊緊地封住她柔軟如綿的紅唇,也凌厲地封住她那一串令他心旌震撼的呢喃。
第六章
當柯雅恩得知商珞瑤的結婚訊息,她先是驚愕地張大眼楮連聲怪叫著,然而,在她了解隱藏在整件婚姻背後的來龍去脈之後,她立刻抱著商珞瑤放聲大哭,拼命捶著她的肩頭心痛萬分的叫罵著︰
「傻珞瑤,笨珞瑤,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地把自己嫁掉?你以為你是什麼,祭品?還是舍身成仁的烈士?」
商珞瑤珠淚盈盈地任她發泄著,她只是無言而酸楚地接受柯雅恩的憤怒、關心和擔憂。
「雅恩,我是去結婚,又不是和你生離死別,你別那麼激動好不好?」
「你叫我別擔心?那怎麼可能?那個該死的範以農,他是不是心理變態啊!居然想得出這種李代桃僵的方式來逼你嫁給他?甚至——連你的好朋友都不能參加?見鬼!這是什麼莫明其妙的理由?就為了——他是個極度自卑的瘸腿新郎嗎?」柯雅恩火大又惱恨地嘶聲叫道。
「別這樣說他,雅恩,他有權利決定他要有怎樣的婚禮,你不覺得這樣的婚禮很特殊嗎?」商珞瑤表情沉靜地瞅著她,幽然若夢的眸光里輕漾著點點水光。
「特殊?」柯雅恩沒好氣地翻翻白眼,怒意盎然地咬牙罵道,「是啊!特殊到只有私奔的男人才想到用這種簡陋、隨便又輕率的方式迎娶新娘!」她悲憤填膺地紅了眼圈,「天啊!沒有白紗禮服,沒有婚禮、沒有香檳酒,沒有男女嬪相,更沒有婚紗攝影、酒席賀客,就像一場商品交易?天啊,你那該死的大哥、大嫂,怎能這樣眼巴巴讓你去替他們犧牲?」
商珞瑤輕輕扯動唇角笑了,她的笑容柔美而帶著一抹釋然,「雅恩,別怪他們,因為,他們都是不快樂的人。」
「所以,你就自願犧牲,陪他們入地獄,珞瑤,你這個傻瓜!你是在拿自己人的幸福做賭注啊!」
商珞瑤眼光迷離地深深望著她,「也許,但我不見得就會輸掉我僅有的賭本,也許,我會贏得一樁幸福的婚姻,同時漂亮地化解掉我大哥和範以農之間的仇恨和恩怨。」
柯雅恩听得萬分心酸,她沖動地緊緊摟住商珞瑤,「喔!珞瑤,你總是這麼善良,永遠替別人著想,答應我,你一定要過得很幸福,不要讓我為你操心。」
「我會的……」商珞瑤喉頭梗塞了。
「哦!珞瑤,早知道,我就把我那兩個自負得不可一世的哥哥介紹給你。雖然,他們的優越感令人憎惡,但至少他們會給你一場隆重又風光的婚禮,而且,也不敢在我背後欺侮你——」柯雅恩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
「我也希望啊,可惜——我大哥撞到的並不是他們。「商珞瑤軟言安慰她之余,猶不忘發揮一下苦中作樂的幽默感。
柯雅恩雙眼紅腫地抬起頭瞪著她,「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噢!真想去掐死那個算命先生,要不是他胡說八道,生就一張烏鴉嘴,你也不必嫁得這麼委屈寒酸,嫁得這麼倉促突然——」
「你不學得他算得很準嗎?我果然在年底前就把自己嫁了。」商珞瑤苦澀地淡笑道。
「準?準他個大頭鬼!我明天就找男同學去拆他的台!還有——那個該死的、心理不正常的範以農,如果敢欺負你,他最好出門小心,我柯雅恩頭一個不放過他,甚至不惜犧牲色相去釣黑社會老大來修理他的,打跛他另一條腿!」柯雅恩齔牙咧嘴的說。
「雅恩,別說這種意氣用事的話!」
「我沒有意義用事,我是百分之百認真的,真的,珞瑤,他如果敢欺侮你,我——真的不會饒過他!」柯雅恩激動萬分地咬牙說,然後,熱淚涌進她那清亮卻浮腫的眼眸里,她緊緊抓住商珞瑤,「答應我,一定要常常跟我保持電話聯絡,別讓我惦念你——」
「我會的——」商珞瑤含淚地點點頭,她的胸口發燙著,血脈翻涌,再也說不任何話來形容此刻激動而酸楚萬分的情緒。
窗外的天空仍是灰色而一片陰霾的,但在柯雅恩和商珞瑤這間共剪西窗細數了多少歡樂和眼淚,休戚與共的夢想小屋里,卻洋溢著一股雋永而熱烘烘的暖流、友誼,沖淡了此刻充滿離愁和感傷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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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範以農和商珞瑤結婚的大喜之日。
早上,他穿著一襲粉藍色洋裝的商珞瑤,在唐越霖和丘襄德兩位見證人,及商珞杰夫婦的觀禮下,完成了他們的終身大事。
他甚至沒有通知他最的兩個家人——薛碧如和範以升。
在整個歷時半個鐘頭的公證儀式中,穿著藏青色西裝的他一直是表情凝肅不苟言笑的,一點也不像個喜氣洋洋、神采奕奕的新郎官司。雖然,西裝革履的他看上去是那麼英挺俊美、出類拔萃。
從進入台北地方法院到出了台北地方法院,他始終是緊抿著嘴,一副像跟誰有仇似的吝于理睬人,甚至,也不看他那雅致靈秀、不勝楚楚的新娘子一眼。
一直到上車前,神色戚然的商珞杰走到他面前,慎重而誠懇地對他提出請求,「範先生,我知道我是全世界最沒有資格對你提出要求的人,但請听我這滿懷罪疚的大哥一句最悲痛而虔誠的哀求,珞瑤是一個好女孩,她值得全世界任何一個男人用真心去呵護她,她是值得你好好疼惜珍藏的瑰寶,請你善待她,不要把我所犯的罪過遷怒到她的身上。」
他那番發自肺腑的懇求讓商珞瑤听得心酸不已,眼圈兒倏然紅了。
範以農也頗受感動,但他隱藏得十分成功,他只是淡淡抬起眉毛,不慍不火地說︰
「我是個恩怨分明的男人,也沒有喜歡虐待女人的怪僻,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虧待你妹妹。」他頓了頓,看了站在商珞杰身旁的許昱雁一眼,寓味深長的繼續補充,「她只會比婚前過得更有尊嚴、更舒適自在點!」
話畢,他不睬商珞杰夫婦各有冷暖的不同反應,扶著沉靜中顯得格外古典秀雅的商珞瑤坐上禮車,離開地方法院前,他搖下車窗對唐越霖、丘襄德沉聲囑咐著,「你們先回公司處理公務吧!還有,我結婚的事暫時不要宣揚曝光,我並不希望自己成為公司職員間閑話家常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