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感傷而沉痛的水光浮現在珞瑤眼波流轉間,她蹙著眉,正不知該用怎樣適當的言語來安慰他時,主臥室的大門突然被用力打開了,許昱雁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火雞般,雷霆萬鈞地沖到商珞杰眼前。
「你懷疑你是不是男人,對嗎?就讓我這個瞎子眼珠的倒楣鬼來告訴你答案!商珞杰,你根本不配做男人,你是一頭沒種、永遠出不了頭的縮頭烏龜!」
商珞杰的下顎立刻緊繃,他的眼楮微眯,雙手緊握在一塊,喉結急劇地上下蠕動著,「你——」他的聲音是震顫而惱怒的。
「我怎樣?你想修理我嗎?你打啊!你有種就給我打打看!」許昱雁盛氣凌人地挺直她的大肚子頂向商珞杰,「你最好拿出你的拳頭來,讓我見識見識你到底有沒有男子氣魄?還是——你根本是縮頭烏龜,沒半點男人味的懦夫!」
商珞杰被她一再尖刻的刺挑激怒了,他面罩寒霜地一把揪住她的胳膊,一只微顫的手揚在半空中,恨不能擊碎她滿臉的不屑和譏刺。
「哥,你別沖動——」商珞瑤情急之下,連忙抓住商珞杰的手,柔聲祈求著。
商珞杰額上的青筋突出,渾身震顫,冷汗從他額頭淌下來,他艱澀地吞了一下口水,然後,重重地推開了許昱雁臃腫的身軀,一個惱恨而憤懣的拳頭狠狠擊向了牆壁,打得書架搖搖欲墜。
偏偏許昱雁還不肯善罷甘休,她冷冷地斜視著渾身緊張的商珞杰慢聲嘲諷道︰
「我就知道你沒那個膽,就憑你那畏畏縮縮的個性,你會拉得到保險才怪!」
「大嫂,你——請你口下留情,別在刺激大哥了——」商珞瑤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真的不懂一個做妻子的怎能用這樣惡毒、尖銳的話來刺戳自己的丈夫呢?
「刺激?我哪有刺激他?你別為你大哥傷神了,他那個人要是有尊嚴的話,也不會連個拉保險的工作都做不好,只會坐在家里愁眉苦臉,喝那種沒出息的悶酒?!」
「是,我是沒尊嚴,沒出息,我要有出息,有骨氣,我早就該把你這種刻薄毖恩、虛榮膚淺的女人休了!」商珞杰寒著臉逼近她,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迸出。
「休了我?你敢?」許昱雁潑辣地挺著身軀,雙手叉在腰上,「如果你不怕見不到你的寶貝兒子的話,你就給我試試看?我——」她的話被商珞杰猛然扯著頭發的疼痛阻斷了,「商珞杰,你敢跟我動粗,你——」許昱雁火冒三丈,立刻還以顏色,手腳並用,對商珞杰又咬又喘,瘋狂地攻擊著。
商珞杰也被她激得精神崩潰,理智昏亂地跟她扭纏爭斗,使得拼命疲于勸架的珞瑤頻遭池魚之殃。
就在激烈又瘋狂的火爆爭戰中,許昱雁忽然慘叫一聲,嚇得商珞杰趕緊松開她,呆呆地望見剛剛還灑潑凶悍萬分的妻子縮在地上,抱著肚子哀哀尖叫著。
商珞瑤立刻醒悟過來,「哥,大嫂八成是動了胎氣快生了,你趕快送她去醫院,我幫你收拾衣物。」
商珞杰這才如夢初醒般即刻扶起又哭又叫、粗話不斷的妻子、冒著突如其來的驟雨坐在車子里。
接過珞瑤遞來的行李包,商珞杰就像所有將為人父的準爸爸一般緊張、焦慮和興奮,他顫抖著手發動引擎,在雨聲淅瀝的夜晚中滑出昏暗潮濕的巷道口。
雨下得愈來愈大了,偶爾還夾雜著幾聲隆隆的雷電聲。而許昱雁的詛咒和哀嚎也愈來愈刺耳尖銳了。
商珞杰屏息地握住方向盤,強迫自己小心開車,不要被閃爍的電光和隆隆震耳的雷聲干擾,更不要理會許昱雁潑婦式的謾罵叫囂。
「我——要死了——商珞杰——這都是你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害的——」
「天啊——我快痛死了——可惡——我——詛咒你——我要殺了你——」
在一連串的咆哮中,商珞杰的衣領猛然被許昱雁扯信了,他嚇了一跳,稍一失神,車子失控沖了出去,他煞不住車速,車頭像滑雪似地向前俯沖,然後,在頭暈目眩中,他听見一陣轟然刺耳的撞擊聲,交迭著行人的尖叫聲,他錯愕地看到一個模糊飛彈出去的人影,他才穎悟到發生了什麼事!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凍結了,他手腳虛軟地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他的大腦還來不及理清思緒的這一秒間,他身畔傳來許昱雁尖銳的呼號聲︰
「天啊!我羊水破了——我快死了——」
他本能地打了個寒顫,即刻猛踩油門,加快車速地呼嘯離去。
※※※※
折騰了一整夜,許昱雁終于在清晨六點多在醫生的手術下,剖月復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商珞瑤在接到商珞杰的電話通知後,立即烙了一鍋麻油雞和魚湯送來醫院。
一向酷愛挑剔的許昱雁,在經過長達幾個小時的陣痛和手術的折騰之後,實在已經虛弱疲累的沒有那個精力再來大發雌威,挑斤撿兩了。
喝完一碗鮮美可口的魚湯後,她就睡意興濃地沉沉入眠了。
商珞瑤在商珞杰的陪同下,隔著嬰兒室透明的玻璃窗興味盎然打量著她的小佷兒。
「哥,他好可愛喔!你看,他那肥肥胖胖的小手,還有皺巴巴的皮膚——」她停頓下來,終于意識到商珞杰的落落寡歡和出乎異常的沉默了。「哥,你怎麼了?你還在跟大嫂嘔氣嗎?」
商珞杰的眼楮閃爍了一下,他沉吟一會,沉重地搖搖頭,依然沒有說話。
「哥,你到底有什麼心事?我從沒有看過那一個做爸爸的人像你這樣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
商珞杰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閉上眼,掙扎了半晌,才悶悶地開口說道︰
「珞瑤,我——我做了一件——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的事——昨天送你大嫂前往醫院的途中,因為天雨路滑一時失神——我——我不小心撞了人,可是,你大嫂羊水破了,我在緊張、害怕、膽怯的情況下咬牙開車走了,我逃避肇事者的刑責——我真的不敢想像——我可能因為這樣——而撞死了一個人——」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充滿了自責和懊悔。
「哥,你不要太自責,你又不是故意的——你——」
「不,我是故意的——」商珞杰激動地打斷了她,「我就像你大嫂所說的,我是個怕事、沒種的懦夫,我怕——我怕坐牢,更怕付不起高額的索賠和醫藥費。你是知道我的經濟狀況,我是個差勁的業務人員,我根本——沒有能力去擔負這種意外責任,所以,在那一剎那,我只有昧著良知,加快車速逃離現場!」
「哥——」商珞瑤艱澀地吞了一口口水,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來安慰六神無主的兄長。
「珞瑤,如果——那個人——就這樣死了,或者——就被我撞成半身不遂,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商珞瑤深深地望著滿臉愧惶的大哥搖搖頭,在心底發出一聲深沉而無奈的嘆息,知道再多美麗的言語也無濟于事,她只有暗暗祈禱上蒼,伸出悲憐的手,庇佑那位無意中被大哥撞上的行人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但願——這只是一場虛驚!
望著窗外蔚藍如洗的晴空,商珞瑤虔誠而衷心地向蒼天祈願著。
第二章
六月的艷陽,恣意奔放地向人們展露她熱情狂野的身姿,渾然忘情而無視于人們汗水淋灕的窘困和燥熱。
站在孫中山紀念館的草坪一隅,柯雅恩惱怒不耐煩地拼命扯著她的學士服,「死章魚,你動作快一點好不好?要你照張相這麼會磨蹭,我都快變成人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