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著淚,輕輕享受著這份蕭索和淒美,腦海中驀然浮現著李清照的一闕詞︰
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好個淒惶的我。
是啊!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正堪比擬她飄泊蒼涼、經歷紅塵的一生。
她是注定該和孤獨、悲劇拴在一起的人,歷史的悲劇像夢魘一般始終纏繞著她,讓她必須再忍受一次致命的創痛!
可是,只要一想及那個為楚石虛擲一生青春的痴情女子優里,她又覺得自己的黯然引退是明智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撕碎了她的心。
就在她憑欄神傷的此刻,她听見房門口傳來一陣平穩清晰的叩門聲。
大概是服務生送熱開水來吧!她慌忙擦拭臉上的淚痕,意興闌珊,心不在焉地打開了門。
然後,她的臉色刷白了,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凍結了。她呆楞而不敢置信的看著楚石,嘴巴蠕動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楚石的眼光像天邊的寒星,卻比寒星更多了一份款款深情,他定定的瞅著她,眸光溫柔而綿遠,瞅得冷晏妮的心都揪痛了。
「真忍心就這樣不打聲招呼就走了?」他喑啞的說,喉頭像梗著硬塊一般模糊而粗嘎。
「我——」冷晏妮雙腿虛弱,熱浪迅速淹沒了她的眼。「我不忍心傷害優里,她對你那麼痴心!」
「所以!你就狠下心來離開我,連聲再見都不留給我,只為了把你的丈夫拿出來做人情?」
「不要怪我,楚石,我也是女人,我能體會優里的痛苦。」她語音哽咽的說。
「是啊!你一向是天使的化身,專門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可是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我盼了二十三年,結果你又不告而別,丟下我跟夢安、夢思——」
「夢思?你找到夢思了?」冷晏妮不敢置信的張大了眼楮。「季剛肯讓你們相認?」
「是啊!親情是拆不散的,你怎麼忍心丟下我們呢?」楚石酸楚而哽咽的說,然後,他向走廊外頭喊著︰「夢安,小眉,你們快進來幫爸爸留住媽媽吧!爸爸已經拿你們那個鐵石心腸的母親沒轍了。」
冷晏妮震動地望著她一雙漂亮而亭亭玉立的女兒,她的防衛倏地崩潰了,在夢安和小眉那聲她盼望了二十三年的稱呼「媽媽」出口的同時,她激動莫名的伸出手臂攬住了她們,熱淚紛紛灑落……「噢,我的乖女兒!我的心肝寶貝——」
夢安忙著替冷晏妮拭淚,低聲對她道歉,小眉則含著淚光把冷晏妮的手交到楚石的手掌里。「爸,媽,我們一家人該團聚了,是不是?」
楚石牢牢握住了玲晏妮的手,緊得像抓住生命的鑰匙一般。「此情此景,你還狠得下心離開嗎?知秋?」
包多酸楚而感動的淚從玲晏妮的眼中流出,但,她唇邊卻綻放著一抹好美、好溫柔的笑容。
這抹帶淚的微笑安撫了楚石的心,也讓季眉和夢安綻出欣慰的淚珠。
窗外依舊是一片星海和燈火輝煌交織的夜景,然而——所有的孤獨和寂冷卻被這份撼人肺腑的大團圓掃除殆盡,剩下的只有沉醉如夢般的旖旎和溫馨,這是一份讓人足夠典藏一生的美好記憶,更是人生最美麗的饗宴!
尾聲
寰宇雜志社在農歷春節前登出了一篇新穎而稀奇的結婚啟事。
這則刊載在廣告版面上的結婚啟事曾經引起文化圈的側目和讀者的好奇,它的內文如下︰
敬告所有關心我們的朋友們︰
我們已于西歷一九九○年二月二日,在台北地方法院公證結婚,因響應政府節約簡樸的政策,只請少數親朋至友觀禮和出席婚宴。希望沒有在邀請名單上的諸親朋好友見諒,並為我們獻上虔誠的祝福。
三對快樂的新婚夫婦楚石
柳知秋
季剛
楚夢安
殷允帆
季眉
敬啟
這篇廣告是季剛瞞著祝威祥先斬後奏的情況下刊登出來的,算是完成他當初的允諾。
等祝威祥發現之後,已是雜志上市,他們三對新人跑到巴黎度蜜月的時候了。
他氣得直跳腳,破口大罵季剛,更狠狠刮了所有參與廣告作業的編輯人員一頓!
但,看在季剛給予優渥的廣告報酬上,他發完牢騷之後,也很爽快批準了他的婚假(本來,他是要記季剛曠職的),並很夠意思的補上一份可觀的禮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