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冷晏妮那張不曾被歲月無情輾過而異樣明艷迷人的容顏,心底掠過一絲苦澀,他悄悄吞咽下所有的淒愴和愛慕,關切的提出他的疑問︰
「你怎麼不回去和楚石,還有你的女兒團聚呢?」
冷晏妮眼底閃過一絲痛楚。「我何嘗不想回去和他們團圓呢?一個是我用全部生命來熱愛的男人,一個是我朝思暮想的親生骨肉,愛情、親情,人類窮極一生想擁有的不就是這兩樣嗎?」她酸澀地喝了一口咖啡。「可是,時不我予,夢安排斥我,而——夢思一直下落不明,處在這種混亂而撲朔迷離的局面下,我實在心力交瘁的不敢奢求這份我失落已久的幸福,何況——楚石身邊還有一位對他死心塌地的日本女人!」她搖搖頭,臉上的落寞更深、更濃了。
「提到夢思,我倒有一個新的消息要告訴你。」他望著冷晏妮燃著希望光采的臉龐,淡淡地告訴她。「我听征信社的人說,季德生夫婦曾經在屏東待了十年,後來他奉調到新竹任職,在一次工程浩大的開挖山路中,被滾落的石頭砸死了,听說,他的遺孀之後帶著兩個小孩離開新竹;至于現在安住在哪,還在調查中,我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查到他們的詳細住址。」
靶激的淚光交織在冷晏妮動人的眼波里。「謝謝你,靖遠,對于你這份不求回報的義氣和恩情,我無以回報,只能用最平庸的方式向你致謝。」
「別這麼說,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夏靖遠一臉釋然的誠懇。
熱浪滾向了心頭,冷晏妮感動的不知如何言語,也知道夏靖遠並不需要她多余的感謝。
對于命運加諸在她身上的悲歡離合,還有飽經煎熬的坎坷和磨難,她首次有了一層別于怨恨的情懷。
雖然上天讓她歷經了人世間最堪憐的風霜雪雨,讓她飽嘗夫離子散,家破人亡的辛酸血淚,但對于這場長達二十三年的浩劫,她不再那麼怨天尤人、積郁難解了。
在她飄泊多難的生命旅程中,她能擁有楚石、冷君毅,乃至夏靖遠這三個至情男子的厚愛,人生縱然苦多于樂,但和窮其一生從來不曾愛過,歷經感情冷暖的人比起來,她顯然是幸福太多了。
在這份嶄新而激昂的感情中,她綻出了一份百感交集的笑容,就在她起身準備為夏靖遠重新再沖泡一杯咖啡時,她听見門口傳來一陣平穩有禮的叩門聲。
她狐疑地打開了門扉,但見服務生劉世昌彬彬有禮地向她報告。「冷經理,有一位姓楚的女孩子她執意要見你,她現在正和她的男朋友坐在外面。」
冷晏妮怦然心動,一份復雜的感情掠過心頭。「好,你去請她進來。」
劉世昌退下後,夏靖遠望著她那緊張而灰白的臉色,若有所思的說︰
「你想,她來找你做什麼?」
冷晏妮雙手緊絞在一塊。「我想——她大概是來興師問罪的。」
「興師問罪?向自己的母親興師問罪?晏妮,你怎麼可以容許她這麼待你!」夏靖遠不以為然的皺起眉頭。
冷晏妮面容蒼白地轉向他。「靖遠,求你不要插手這件事,讓我單獨來面對她,她是我的女兒,我——我想,我應付得了她。」
「應付?你瞧你一副虛弱快昏倒的樣子,你的聲音還在發抖呢!」
「靖遠!」她祈求地喊道。
「晏妮,這是大逆不道的,你怎能坐視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呢?」夏靖遠滿臉不同意的神色。
「求你!」冷晏妮顫聲析諒著。
夏靖遠被她的淚光瑩瑩折服了。「好吧!我先離開,不過,你得答應我,冷靜、理智點,不要被沸騰負疚的母愛吃掉你所有的驕傲和尊嚴。」
他慎重其事的態度和措辭讓玲晏妮失笑了。「靖遠,她是我女兒,並不是我的敵人。」
「是啊!一個對你充滿「敵意」的女兒。」他淡淡的嘲諷著,剛打開門就和站在外頭準備舉手叩門的楚夢安面面相對,他快速地打量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影一眼,再看了站在她身旁那個卓然出眾的男孩一眼,感觸萬分地搖搖頭離開了。
夢安深吸口氣,挺直身子和季剛跨了進來。
她的眼楮膠著在冷晏妮的身上,一股驚訝和不敢置信的光芒閃過眼底。
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個嬌嬈艷麗、媚態橫生的中年女人,通常像她這種周旋在達官顯貴身邊的社交圈內,艷名遠播的名女人都有一張漂亮、俗氣的臉,可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她優雅高貴得教人不敢逼視。
她美得令人屏息,更年輕得教人不敢置信。
就在她迷茫地望著冷晏妮發呆的同時,一抹酸楚欲淚的復雜感觸抓住了冷晏妮的心,她近乎貪婪而激動的注視著站在她眼前那個秀麗而氣質飄逸的女孩,幾乎快被一層暈眩而瘋狂的熱潮吞沒了她的武裝。
她的異樣並沒有逃過季剛銳利的注目,同時,一層似曾相識的迷惑緊緊揪住了季剛,讓他困擾地緊盯著冷晏妮觀望。
他覺得他似乎在哪兒見過這張類似的臉孔。
就在這微妙而氣氛復雜的一刻,冷晏妮率先恢復了自然,她露出了雍容溫暖的微笑。「請坐,你是夢安吧!我常听你爸提起你。」
她那份落落大方、高雅從容的氣度再度「折服」了夢安,她竟然反常而溫馴地坐了下來,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屈居下風和軟弱時,她惱怒地蹙起眉端,一腔怒氣全部射向了冷晏妮。「是嗎?我也常听我爸提起你,對于你馴服男人的本事我仰望已久,今天特地前來討教。」
一抹奇妙而夾著激賞的光芒從冷晏妮的眼中升起,她那份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玲傲,還有敢愛敢恨、直言不諱的個性多像當年的她啊!
她淡淡掩飾自己的震動。「你的率直我很欣賞,只可惜,這種魯莽鋒利的個性只會替你帶來麻煩,並不能保護你,甚至用來屈服敵人。」
她那一針見血的批評,讓夢安心中微微升起一股敬意,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她冷淡地揚起一對又黑又柔美挺秀的眉毛,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刺芒︰
「謝謝你的批評,只是——你似乎有點越權,而且也不免操之過及了,畢竟,你目前只是我父親的情婦,不是我的繼母,要是我有什麼言詞過當的地方,似乎還輪不到你來說教!」
冷晏妮依舊保持了一貫優雅的笑容,她看看坐在夢安身邊那個斯文漂亮的年輕人,心里頗有一份與有榮焉的安慰。雖然,夢安尖銳刻薄的字眼讓她有份針戳般的痛楚。
「看來你今天的確是有備而來,你何妨直接說明你的來意。」
她鎮定自若的態度讓夢安心折,一股難以解釋的感情取代了先入為主的憎惡,讓她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沒風度」。
但,一想到優里阿姨虛擲的感情和青春,她又再度強硬起來。「我要你高抬貴手,放了我父親。」
冷晏妮輕顫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更迷人了。「你對感情的看法只有這麼幼稚膚淺嗎?」
「什麼意思?」夢安生硬的說,清麗的小臉繃得緊緊的。
「你以為感情是可以拿來談判、議論條件的嗎?你這麼做,不但低估了你父親,更是低估了你自己。」
「有沒有低估我父親或我自己那是我們楚家的事,不勞冷經理傷神,我只希望你能放過我父親,我相信憑你的條件不難找到優秀出色的男人;我相信我父親對你可能只是一時的迷戀,我不希望他因為一念之差而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