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對自己依賴的程度,關文勛心頭的壓力好重,幾乎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他搖搖頭,再也分不清他們的相愛是不是一場錯誤?
「我們一個禮拜見一次面,星期六你可以去我那兒找我,在不妨礙課業的情況下。」
「好吧!誰教我——要交個手執教鞭的男朋友呢?」伍詠蝶咬著唇說,那副模樣像極了欲求不滿的小孩正對不肯妥協的父親采取消極的抗議。
「進去吧!听話,星期六我帶你去淡水騎協力車。」他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不許黃牛,否則——我告你欺騙純真少女的感情。」
「是,沖著你這麼大的罪名,我就是再忙里也要抽空帶你去淡水玩,這樣你可滿意了?」關文勛笑著說,真是被她又精靈又孩子氣的言行弄得驚奇連連,笑意橫生。
詠蝶難舍地在他臉頰上印上一記熱吻,像飛舞的雲彩一般閃進鐵門內,隱沒在枝葉扶疏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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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詠蝶一跨進客廳玄關,就見到待她視同己出,名為主僕,卻有母女實質感情的管家江媽驚喜的迎了過來。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詠蝶感動的抱了抱江媽,愛嬌的說︰「擔心我什麼?怕你的拿手佳肴沒人問津嗎?」
江媽憐惜的模模詠蝶一頭秀發,「瞧你,下巴都尖了,—定沒好好注意飲食,我一定要天天盯牢你,把你瘦掉的體重迅速補回來。」
「干嘛?養豬政策啊!」詠蝶吐吐小舌頭,「我不才干哩!要不然到時候成了又肥又蠢的豬小弟第二,誰還敢娶我?」
「我敢娶你。」一個溫文中帶點笑意的男性噪音倏然出現,詠蝶一驚,一抬頭就接觸到馮雲川那雙溫熙如風的眼眸,他正一派優游的站在書房門口。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馮雲川淡然一笑,「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屈指一算就知道你大小姐今天會回家。」
「是嗎?」詠蝶淘氣的抿抿唇,「那——你知不知道你這位不速之客是不受歡迎的。」
「大小姐!」江媽擔憂的喊道,生怕詠蝶口沒遮攔的作風嚇走了一段好姻緣。她雖是下人,但她看得出來馮雲川對詠蝶的一片真情,更難得的是他渾身上下沒半點富家子弟的驕貴氣質。
這樣品貌俱全的優異人選實在千載難逢,她不希望因為詠喋的任性而破壞了一椿唾手可得的幸福。
孰料,馮雲川絲毫不把詠蝶的挑釁放在心上,他好風度的微微笑,依舊維持了他一貫的斯文作風。「江媽,我不會在意的,相反的,我覺得一受寵若驚,這才是真正的詠蝶,率真自然而有個性。」
「謝謝,不過,我不會因此而忘了自已是誰!」詠蝶不買帳的一古腦兒倒進松軟舒適的真皮長沙發內。那副精怪頑皮又不失嬌俏慧黠的神態,讓馮雲川為之心儀,又為之莫可奈何。
這是朵渾身帶刺的野玫瑰,要攀下她,恐怕弄到體無完膚也不見得能如願以償。
若非如此坎坷多磨,也不足顯示世間情愛之所以醉人的可貴之處吧!
「干嘛傻楞楞的盯著我瞧?莫非——你練就了一雙透視眼,想把我看個徹底!」伍詠蝶洋洋的反問他。
馮雲川坐在她對面,一雙眼楮燦亮如晨星般,閃著智慧和專注的光彩。「我在想一件有趣的事。不知道——你穿上白妙禮服會是怎樣的一幅圖畫?」
「謝謝,我相信絕對不會像蒙娜麗莎,也不會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白雪公主。所以——」她眨眨眼,嘴角上揚揶揄的告訴他,「你最好省省體力,不要浪費寶貴的時間來想這等集荒誕、無聊又不可能發生的蠢事。」
「不可能?為什麼說不可能?難不成你是單身主義的擁護者?」
「哦?看樣子,我還得加把勁!譬如說,收買江媽的心,借重她巧奪天工的廚藝來抓住你的胃,讓你心寬體胖,擋不住佳肴的誘惑,變成人見人畏的豬小妹,在行情下跌之乏人間津之後,再將你廉價收購、迎娶進來?」
「嘻嘻,真有趣,你在編天方夜譚一還是聊齋故事?」詠蝶笑咪眯地斜睨著他,「告訴你,不是我小看你,而是你不免太看重你自己的分量了,我就算變成了豬小妹,也還有豬小弟可以嫁,論不到你這位自以為是的小笨狗。」
‘小笨狗’是馮雲川童年趣意的小名,他見詠蝶杏眼微睜,一臉生動粲然的表情,不禁咧開嘴角,笑意更濃了。
「我是小笨狗?而你這個‘小蝴蝶’什麼時候變成會扎入的小蜜蜂了?瞧你一張比刀更鋒利的小嘴,真是教人又敬又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你刺得鮮血淋淋灕、體無完膚。」
「是嗎?那你還敢大搖大擺地趕來送死!甚至,還敢做出與虎謀皮的蠢事?!」詠蝶反唇相稽。
馮雲川見江媽連連搖頭,退到廚房去忙她的差事,說是要墩詠蝶愛吃的紅燒蹄膀。他索性放大膽坐到詠蝶身旁,笑意橫生的說︰「你沒听過一句話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詠蝶秀眉一揚,瞅著他似笑非笑的說︰「對不起,小女子才疏學淺,只听過飛蛾撲火,沒听過那個笨蛋是智勇雙全的。」
馮雲川眼中的光芒更耀眼了,他又敬佩又感慨的連連搖頭,「詠蝶,你的機智,你的妙語如珠在在令人眩目,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下,站在——好朋友的立場,不要太敏感尖銳,不要動不動就豎起你的芒刺,有時候它固然有保護的功能,但,它也產生了致命的攻擊力量,特別是在——處理感情方面,不防為自己,也為別人留點余地。」
詠蝶眼中的促狹斂去了,她凝重的盯著他,遲疑了了會,啞聲問道︰「你是指——我和我爸,還有繼母之間的心結?」
「你很聰明,我相信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別人說得太清楚。老實講,你繼母——因然有不是的地方,但,你又何嘗給過機會讓她來接近你,甚至——」
「夠了,我終于知道你今天出現在這的用意了,敢情是來做和事佬的?不錯,我繼母的魅力還真是教人驚訝。短短幾日而已,你也被她收為已有,甚至賣力扮演起苦口婆心的張老師,我很好奇她到底許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倒戈得這麼快?」
「詠蝶!你——」馮雲川的臉泛白了,你非得用這麼刺耳、尖刻的字眼來審判我嗎?只因為——」他感傷又悲哀的深深注視著她,「你知道我會縱容你,但你知道什麼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嗎?」
「雲川,我——」詠蝶的心揉成一團,芳心大亂,分不清是甜抑是酸?「別這樣,我不配,而且,我——」
「我知道,你另有所愛,」他黯然地看見她震動的表情,沙啞的嘆息了,「我看到他——送你回來。」
「雲川?」詠蝶歉意油生,接著,動容的淚模糊了她的眼。我我——我很抱歉。」
「沒什麼,我知道你喜歡我,只是——限于好朋友和兄長的那一種喜歡。」他故作瀟灑的聳聳肩,「要說我完全不在乎,那是騙人的。但,我了解你,你有吉普賽人的狂野和奔放,要抓牢你,必須擁有過人的毅力和智慧,甚至,要比你強悍和鋒利,我——我自知缺乏這種本事,所以——我輸得心服口服。只是——」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眼光更亮了,「你太好強,又非常縴柔敏感,我只怕你的聰明、犀利,還有不服輸的個性會讓你受盡折磨,吃盡苦頭。所以,答應我,凡事要往好處想,不要逞強好斗;不是教你忍氣吞聲,而是——希望你過得更自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