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次的絕裂傷了父子親情,但他並不後悔,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他這個罪名背負得心中坦然。
他草草為自己弄了頓火腿蛋炒飯,然後坐在客廳,他翻閱著擱置甚久的法律叢書。
一陣悅耳的天籟鈴聲響起,他放下書籍,打開了銅色鋁門。「誰啊?」
一個削瘦,身高中等的青年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除了我還會有誰知道你窩在這兒?」原來是久大的經理,同時也是秦羽軒的大學至友杜奕霆。
秦羽軒拿了罐啤酒給他。「公司一切還好吧!」
杜奕霆拉開瓶蓋,喝了兩口,笑著說︰
「托你的福,我被調升為副總經理,你老爸董事長身兼總經理。老天,他可真是精力旺盛,一點都不減當年領導久大的威風。」
「多注意他的身體,別讓他累壞了。」秦羽軒在他對面坐下。
杜奕霆炯炯有神地打量著。「你真的是豁出去了是不是?別看你老爸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告訴你,他可氣壞了。」
秦羽軒苦笑了一下。「幫我安慰他。」
「干什麼?干脆讓我姓秦算了,什麼都由我替你承擔,你呢?你就打算跟他僵一輩子呀?」
秦羽軒蹙著眉峰,一瞼深思。「說真的,奕霆,你比我更適合扮演他的兒子,你有生意頭腦、冷靜客觀、反應快、做事干淨利落、明快準確,你是一流的企業人才,久大由你來輔持,我很放心。至于我爸,他遲早會氣消的,家族企業的經營觀念早就落伍了,唯才是用才是精明的政策,何況,現在都是合股經營,他根本不必擔心大權旁落。」
「那,你有何打算?重拾律師執照?」
「嗯,同時準備回學校兼一、兩堂課。」
「小心迷死一大堆女學生,你老弟當年在學校就是這樣。我的天,居然有女生沒事跑來我們教室旁听,就為了一睹你的風采,讓我又妒又羨,恨不能一把捏死你。」
「太夸張了吧!你把我當成誰?華倫天奴嗎?」秦羽軒失笑道。
「差不多啦!總之,你在學校搶足了風頭,所有男生的鋒芒都被你蓋過了。若非你眼中只有那個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妹妹,恐怕所有的女孩子都成為你老兄的女朋友了。」
秦羽軒唇邊的笑容霎時僵硬了。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唉!你們兩個真是無緣,那個楊思薇考進我們學校新聞系,馬上成為男生爭相競逐的對象,硬把校花唐玉茹比下去。說真格的,楊思薇還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那雙深不見底的大眼楮,還有那股不冷不熱的大家風範,不知席卷了多少男孩子的心。偏偏這個小妮子心中另有所屬,弄了半天,大家才知道她所心儀的是你這位法律系的導師兼研究生,居然為了你以我們學校為第一志願,連台大都不看在眼里,真是純情得可以。」
秦羽軒冷冰冰的望著他。「你說完了嗎?」聲音平板,帶著壓抑性的惱怒。
「還未,我正在興頭上呢!」杜奕霆漫不經心的說,渾然無視于他的怏然不悅。「她呀!平常對那些黏在身邊的男孩子不假以辭色,只有面對著你這位鄰家大哥哥才會露出罕見的笑容。偏偏,你對她是若即若離,有情還似無情,若非你將出國深造,離愁引動了壓抑甚久的感情,她恐怕還不知道你對她的用情至深。唉!她真是一個愛憎分明,毫不造作的女孩子,除了你,好像只有那個外交系,結他社社長叫姚什麼的——才能贏得她善意的響應。」
「姚立凱,那個男孩子叫姚立凱,他們快結婚了。」秦羽軒干澀的說,眼楮像兩泓深不可測的黑潭。
杜奕霆銳利的審視著他。「你就這樣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
「她愛他呀,我看得出來,我怎能——總之,一切都太遲了。」
「她親口告訴你,她愛那個姚立凱嗎?」
「她不必說,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們兩情相悅,我已經看過他們出雙入對好幾次了。而且,有一回,她甚至當著市議員彭秀瑩的面,坦言他們快結婚了。」秦羽軒煩躁地點上了一根煙,手微微顫抖著。
「見鬼,你不會給自己爭取一次機會啊!去告訴她你愛她,去告訴她你跟方敏芝結婚的真相,她對你不可能沒有一絲的舊情。」杜奕霆生氣地叫嚷起來,他為秦羽軒遲疑溫吞的做法感到氣憤。
「她都要結婚了,我何必去破壞?去自取其辱?」
「你他媽的混蛋加三級,你不說,是準備讓她誤解你一輩子!你這是什麼鬼論調,見鬼的男性沙文主義作祟!」
「我沒有,我只是——我只是——」他說不下去,有點詞窮意拙。接著,他苦惱地捺熄了煙蒂。「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我又何必要跟你解釋?我根本不須要你多管閑事!」
「哈!你惱羞成怒是不是?」杜奕霆犀利地緊盯著他。「原來你也是有脾氣的人?!我還以為你已經練成『麻木不仁』的至極工夫呢?」接著,他又冷哼兩聲。「你以為我愛管你那個復雜又理不清的感情問題吶!若不是怕你將來後悔莫及,我才懶得理你呢!」
「我情願你裝聾作啞,不要管我。」秦羽軒咬牙說。
「哼哼,自尊心這麼強,怎麼沒骨氣去搶回自己心愛的女人呢?哦,你不去對楊思薇解釋你當年娶方敏芝的苦衷,難不成你還巴望她來求你娶她嗎?」
秦羽軒跳了起來,他沈下臉,寒聲警告︰「杜奕霆,不要太得寸進尺,我拜托你替我管理久大,替我勸慰父親,並不表示你可以取代我的一切,自以為是,肆無忌憚地替我出餿主意。」
杜奕霆的瞼一陣白一陣青,他被激怒了。「好,你有個性,你喜歡充英雄,假清高,你有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偉大情操,我服了你,我不再管你的私事,我就在一旁看你親手埋葬自己的愛情,埋葬自己的幸福。」說完,他怒氣騰騰地拉開大門,拂袖而去。
秦羽軒頹喪而痛苦的把臉埋在掌心里,有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他抬起頭,拿起電話,開始撥號,鈴響了,接通後,他鼓足勇氣一口氣說明自己的意圖︰
「喂!麻煩幫我接采訪組楊思薇小姐。」電話轉進了五樓辦公室,響了好一會見才有人接起︰
「喂,采訪組。」一個清脆嘹亮的女性聲音傳人耳畔。
「麻煩請找楊思薇小姐。」他竭力保持沉著的心情。
「她不在,她休假,下個禮拜才會回來上班。」
他悵然若失地掛了電話,接著,又撥到她的住處,電話響了好久都沒人接。他失望地掛了線,再撥到基隆楊家試運氣。
「喂!」他听見一個親切柔和的中年女性聲音。
「楊媽媽嗎?我是秦羽軒。」
「羽軒啊!你怎麼好久都沒來我們家坐了。」楊太太開心的輕聲責備,關愛之情流露無遺。
「對不起,楊媽媽,我最近比較忙,過一陣子我會回基隆探望你和楊伯伯的。」
「好,你可不許哄楊媽媽喔!否則,我可真會生氣喲!」
「呃——楊媽媽,思薇有沒有回來?我有點事想找她談。」
「她呀,真不巧,她去中南部玩了,跟那個姚立凱一塊兒去的。這個姚立凱對思薇真是沒話講,難得他這麼有耐心,肯苦苦守候。換作是其它人,恐怕早就知難而退了,說不定,小薇有天真會被他的真情感動,不會再跟他兜圈子,唉!都二十八歲了,還這麼揀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