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完了嗎?對不起,我眼楮很酸很痛,大概是髒東西看多了,我想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說完,她得意地看到蕭麗琴漲紅了臉,甩甩頭不睬她,一個人沖進洗手間了。
她用力關上門,隱忍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哭自己的軟弱無能,牽腸掛肚,更痛恨人性的冷酷無情,尖酸苛薄。
☆
思薇變了,她變得沉默消極,落落寡歡。
她一樣穿梭于市府議會之間,文稿依舊詳實客觀,犀利生動。但她常常板著一張愁容,甚至不經意地陷于虛渺的深思中,不知魂飄何處,心落何方。
報德剛找她談了好幾次,她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沒有反駁,沒有激辯,更沒有任何表情。軟硬兼施,也逼不出一個字的情況下,龔德剛只有宣告放棄了,他自我解嘲地下了個注解︰這是疲勞轟炸下所造成的「工作更年期」
「我放你一個星期的假,也許等你充電回來,你會恢復原來那種生氣盎然、讓我又愛又怕的本性來。」
放假!不!她不要,她怕一個人守在空洞的房子里,她會發瘋,她會胡思亂想,她會鑽牛角尖,她受不了,她絕對無法忍受那種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中的滋味。
「不,我不要休假,我很好,而且市議會這兩天有重大的決議案要表決,我不能不去。」
「你確定嗎?你看你這副樣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那個亮麗耀眼,神采奕奕的女孩到哪兒去了?你再不休息,我恐怕你——」
「不,我不會,如果我真的休息,才會真的要生病了。」她慌忙地拒絕他的好意。
報德剛深思地望著她,不禁為她失常的反應憂心忡忡。「小薇,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困擾?你願意找個人談談,分擔一些你的煩惱嗎?」
「我沒有,我只是沒來由的覺得心情低落,食不知味——」
「也許,你真該結婚了,找個穩重可靠的男孩子來照顧你,幫助你。這樣在你失意時,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立無援的。」
「結婚?如果所嫁非人,我豈不是更慘嗎?」她搖搖頭。「不,我寧可終生不嫁,也不願隨便嘗試感情。它的代價太大,太大了。」
這番對談,就在龔德剛若有所思的凝注中結束。
這天晚上十點多,她回到自己的住處,疲乏無力地放下皮包、公文袋,準備先洗個熱水澡,再泡碗即食面填飽咕咕作響的胃腸。
罷拿出睡衣,電話鈴就響了,她搖搖頭,拿起听筒︰
「喂!」
「小薇,我是姚立凱。」
「是你?你跑那去了?怎麼這陣子都沒你的消息!」她席地而坐,順手抓了個枕頭墊寒在背後。
「我去了新加坡一趟,出公差呀!你呢,近來可好?」
她遲疑了一下。「馬馬虎虎啦!」
姚立凱頓了頓,听出思薇語氣中潛藏的猶豫,不禁關切起來。「小薇,你沒事吧?」
她不自然地提高音量。「沒事,我只是有點累,昨晚沒睡好。」
「哦?是因為思念我而輾轉難眠嗎?」
思薇不禁失笑罵道︰「你這個人就愛往自己臉上貼金。」
「沒辦法啊!卿心似鐵,又沒有人肯助陣,我只有發揮外交手腕,自吹自擂一番啦!」
「哼,狡辯!」
「好啦,隨便你怎麼罵,只要星期太晚上你肯賞光,陪我一塊兒到國家音樂廳欣賞朱宗慶打擊樂團的表演。」
「听說票早就搶購一空了,你怎麼弄得到手的?」
「這個嘛——本山人自有妙計,天機不可泄漏也。」
「哼,不說我也知道,還不是套關系,搞特權。」
「哇 !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托人幫我弄到這兩張貴賓券,你居然給我扣這麼大的罪名?搞特權?天,你還有更嚴重的字眼嗎?」姚立凱哇哇大叫。
「你再叫大聲一點,看我會陪你去才怪!」思薇笑著威脅他。剛才沈郁的心情已消失無蹤。
「好,你行,你手上握著王牌,我怕你行了吧!」
「咦?你干嘛這麼委屈呢?你可以不約我啊!」
「是,我骨頭賤好不好?」姚立凱沒好氣地說。
「干嘛,搞外交的,有點風度好不好?你忘了要動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也。」
「是嗎?只要我肯動心忍性,你肯改變心意嫁給我嗎?」姚立凱笑著反問她,再度伸出試探的觸角。
「你慢慢等吧!」
「我會的,天下沒有絕對的事,連柏林圍牆都能在一夕之間拆掉,你楊思薇當然也可能有頑石點頭的一天,說不定過幾天,你的危機意識抬頭,驚覺自己快是高齡女性時,你會倒過來追我也說不定。」
思薇哭笑不得,她連哼好幾聲。「是嗎?姚立凱先生,你繼續作你的春秋大夢吧!」說完,她倏地掛了電話,不給他反駁的機會。
罷踏進浴室,電話鈴又響了,她沒好氣地先放水,然後走到房間拿起電話︰
「喂!」
「小薇,是我啦!」又是姚立凱。
「怎麼了?你還沒被挖苦夠嗎?」
「不是啦!我只是想問你,星期天的音樂演奏會你到底去不去?」
「你很煩,我又沒說我不去。」
「可是,你也沒說你要去啊?」姚立凱爭辯著。
「你再唆,我就真的不去了。」她一副凶巴巴的口吻。
「好好好,你凶悍,你刁鑽,你是伊拉克,我怕你行了吧!」姚立凱取笑道,連忙掛了電話。
思薇搖搖頭,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姚立凱真的夠樂天。他總有辦法讓她一掃陰霾,破涕為笑。
如果他們能一輩子維持這樣的友情,卻又不涉及男女愛情的關系便多好!
☆
為了感激姚立凱請她听音樂會,思薇特地去選焙了一套亞麻印花套裝,粉紫色的碎花圖案,白色綴珍珠的圓領口,腰間系上深紫色緞帶,寬大的圓裙挪動時翩翩飛舞,更添一股嫵媚清逸的味道。
坐在客廳等候的姚立凱,不禁看傻了眼,猛吹起二記清脆的口哨。「哇 ,這是那個平日伶牙利嘴、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大記者楊思薇小姐嗎?」
「怎麼?你不喜歡?那我就回去換。」她擺出欲返臥室更衣的姿態。
姚立凱急忙拉住她。「拜托,拜托,你饒了我好嗎?我那敢不喜歡?我只是受寵若驚,行不行?大小姐?」
思薇回眸一笑,嬌嗔地哼道︰「若不是看在你票源得來不易,我才懶得盛裝赴會呢?」
「是,我的伊拉克小姐,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不好惹。」
思薇杏眼一瞪。「怎麼,你不服氣嗎?」
姚立凱拉開大門。「我哪敢?我只不過是讓你踩在腳下,任意宰割的科威特。」
他們步出電梯,坐上姚立凱新買的白色福特新型號房車。「看你才到外交部上班半年而己,就滿口的外交辭令,真是在商言商。」思薇取笑他。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甜言蜜語你又不稀罕。」姚立凱把車子開出南京東路左轉林森北路。
「听听也好!至少我是不會抗拒有人贊美我的。」
「算了,我寧可專心開車,省得一失言成千古恨。」
思薇但笑不語,她凝神觀望窗外的街景。
車子爬上斜坡停在中正紀念堂的停車場。
下了事,姚立凱看著矗立在夜幕中兩座壯麗雄偉的建築物,深吸一口氣,他說︰
「想不到多了這兩個音樂廳和劇院,中正紀念堂的夜景更平添了一股磅礡
的氣勢和宮殿建築的藝術氣息。」
思薇和他緩緩爬上石階。「這個不得不歸功這幾盞價值昂貴的水晶燈,若非這些晶瑩璀璨的水晶吊燈,我們怎能欣賞到這麼壯麗的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