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斌,不要以為你家有幾個臭錢,你就可以任意羞侮人。在我眼里,你只不過是個仗恃家里有錢,作威作福的浪蕩子。」
唐少斌猙獰地扭曲著臉,沈聲警告︰「楊思薇,你小心一點,我會讓你後悔今天魯莽開罪我的行為,如果你還想在新聞界混的話——」
「悉听尊便,我楊思薇是絕不會被你嚇倒的。」她抬起下巴,漂亮烏黑的大眼楮睜得大大的,散發出一股凜然、不畏強權的寒光。
「好,你驕傲,你神聖,等少爺搞得你混不下去時,看你還神氣什麼?你真以為你是什麼三頭六臂、才情縱橫的女記者?說穿了,還不是靠你原始的本錢才搞出頭的,你真以為你是個冰清玉潔的名媛淑女?」唐少斌輕蔑的撇撇唇,眼光輕佻。
他們的劍拔弩張的爭執已引起不小的騷動,圍觀的人和勸架的人把他們圍成一圈。
思薇按捺住滿腔憤怒,她深抽幾口氣轉身大步離開酒會會場。
她渾身顫抖的站在電梯口,用力按下鍵鈕。屈辱的淚水在眼眶內滾動著。
一只手遞來潔白的手帕。她一楞,轉首,接觸到秦羽軒溫柔、帶著了解的眼光。
「你——」她霎時一陣心緒翻騰。
「我送你回去吧!」
「不需要,我——」她慌忙拒絕,她不要他的同情,特別在她深受沖擊、狼狽不堪的時候。
電梯門開了,她走進去,秦羽軒也跟著進來。
「你——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不需要你的護送。」
「我知道你怕姚立凱誤會,可是——他如果愛你,應該有這個風度接納我這個鄰居大哥的存在。」
「你呢?你就不怕方敏芝誤會嗎?」
「她?」他淡淡一笑,很有成熟男性的優雅。「她不會的,她非常信任我。」
「哦?那你就該自重些,不要傷害一個這樣信任你的女人。」
電梯到達一樓,她跨了出來,秦羽軒也隨後踏出。他們靜靜凝睇。半晌,思薇別過頭。
「我走了,謝謝你的關心,我心領就是。」
然後,她像一只美麗的粉蝶翩翮飛離秦羽軒深遠而綿長的注目。
☆
夜是深邃迷離的,秦羽軒靜靜坐在書房里。
他緩緩抽著煙,漂亮的瞼上有一份深沈的寂寥和失落感。
也許,他的命運在降生為秦伯航的獨生子時就己成定局。注定了孤獨,注定沒有追求理想和愛情的權利。
有很多人羨慕他的家世背景,半羨半妒的恭維他是咬著金湯匙長大的世家子弟。卻沒有幾個人真正體會到絢爛風光下那顆蒼茫飄泊的心。
這是一個永遠掙月兌不開的枷鎖。為了這個無法逃避的牢籠,他犧牲了鐘愛一生的女孩,更賠上了所有的快樂、驕傲和夢想。
其實,當他拋下畫筆,從美術的天地里走進財經法商的世界里,他就已經清楚意識到自己未來的命運!
親情和強烈的家族色彩,讓他責無旁貸,也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捻熄了煙蒂,關了桌燈,將自己融入一片漆黑中。
思薇一踏進報社,就嗅出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她看到許多同事臉上的怪異和惴惴不安的眼神。
她佯裝無事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敝,更不要讓他們的異樣干擾了自己的工作情緒。
「思薇,告訴你一則不好的內幕消息。」潘以瑤偷偷挨了過來,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又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發生了?」她興致不高,慢條斯理的抽出一迭稿紙,準備撰寫新聞稿。
「我听說,上頭有壓力下來,要老總調你的職務,把你換到內勤去。」
思薇渾身僵硬,她丟下筆。「你听誰說的?」
「哎喲,辦公室早就傳遍了,就只有你這個當事人還被蒙在鼓里。」
「為什麼要調我的職務?我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嗎?」
「這就不得而知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听說,這個壓力來頭不小,龔德剛也抵擋不住。」
「我知道,以瑤,謝謝你。」
潘以瑤離開後,思薇的情緒一直起伏不定,不知自己走了什麼楣運?竟有人要斷她的生路?
難道真是唐少斌在整她嗎?
她突然涌現一股沉重的無力感,為現實的殘酷,為人心的險惡,為強勢團體的財大氣粗,蠶食鯨吞,予取予求感到痛心憎惡。
電話響了,她听見龔德剛不尋常的嚴肅口吻︰
「思薇,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說。」
☆
報德剛的臉色真是復雜極了。面對一臉木然的思薇,他幾度咽下涌到喉頭的話。
思薇抬眼看了他一下,悠然開口說︰
「老總,我沒有那麼脆弱,你大可直接說出你必須告訴我的事。」
「思薇,你知道的——」龔德剛艱澀的停頓了一下。「報社有它難為的一面,有時候,正義面對強權也不得不低頭,這是在現實社會里不斷重復上演的憾事。雖然,我有無比的沈痛,但我真的是無能為力,你太剛強坦率,在世故現實的新聞界,你無疑——會遭人排斥和封殺,這是你的致命傷。你知道嗎?你——欠缺妥協的技巧。」
「你何不直截了當告訴我,我是被fire了,還是被打入冷宮?」
「我極力抗爭,他們才同意讓你轉調到家庭版編輯部。我知道這對你不公乎,也很委屈——-」
好一招明升暗貶的伎倆,思薇太清楚這些報社慣用的計謀。她冷冷一笑,打斷了龔德剛。「你不必多費唇舌,我同意這個安排。」
報德剛震驚莫名。「真的?」他為思薇的平靜感到費解,他原以為她會大發雷霆。
「是你說的,我欠缺妥協的技巧,我從現在開始學習。」
「思薇?」
「你不必安慰我,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這件事是不是唐少斌居中搞鬼?」
「你知道?」
「是啊,他曾經撂下狠話。不過,我並不後悔跟他起沖突,他這種人是垃圾,我不會跟垃圾妥協的。盡避他佔上風。」思薇嘲諷地冷哼幾聲。「你們這一招很高明,是不是?既可不負唐少斌所托,又不會留下把柄,落人口實。」
報德剛眼底有兩簇生動的光采,他不得不為她的勇敢堅軔而感到折服。
「思薇,你會有機會翻身的。」
「是啊!如果我學會忍氣吞聲的學問。」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不過,我還是謝謝你,至少你為我保住了飯碗。」
☆
思薇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這難堪而無助的一夜,她若無其事的辦完了移交手續,強顏歡笑地面對同事的安慰和同情,甚至強打精神應對和她素有嫌隙的同事的冷嘲熟諷、幸災樂禍。
她疲憊地把自己埋在柔軟的床墊中,委屈、悲憤的淚珠終于順頰滾落。她不是難過自己的調職,她是痛心惡勢力的囂張,正義的沈淪。
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干擾了」她的啜泣,她擦擦淚痕。「喂!」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
「小薇,你在哭嗎?」是姚立凱。
「什麼事?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閑扯。」
「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誰敢欺負我?我這個不懂妥協技巧的悍女人?」
「怎麼了?誰說你不懂妥協的技巧?那個人難道不知道這正是你最可愛的地方引妥協?人要有原則啊!否則跟無骨干的蚯蚓有何兩樣?」
「蚯蚓的生命力比較強,至少牠可以適應詭譎多變的生存環境。」
姚立凱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小薇,你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
「沒什麼,只不過——我開始有職業倦怠癥,我真想拋開一切,跑到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縱情宣泄,沒有顧忌,沒有壓力,也沒有矛盾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