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不少愛慕者啊!只是你太挑了。多少男人搶著想當你的護花使者,還不都踫了一鼻子灰。」文浩也在電話那頭吃口香糖,兩人已經習慣彼此相處的「模式」。
「那引起男人全部不及格,不提也罷!」商小晚嘆了口氣,吃完水果,她無聊地打開了包文浩買的蜜餞。
「那我呢?給幾分?」文浩不露痕跡地順口接了下去。
「你啊,男配角啦!馬馬虎虎。」商小晚誠實道。
這「馬馬虎虎」四個字,還真的挺傷人的。
文浩停頓了一會兒才又接了下去。「我可是很多女人心目中的男主角,你太不會欣賞了。」文浩只得自圓其說,誰叫商小晚對感情總是少根筋。
「我想去看個畫展,找一些小說的題材故事。」商小晚沒有對文浩提起圖書遇見的那個驕傲的男子,不知為何?兩人原本無話不談,如今商小晚卻有所保留。
一個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推銷他自己,另一個卻是一心想著她的「小說大業」,要在小說界揚名立萬。被人說是「三流作家」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當著面說。
「文浩,我最近看了香港作家張小嫻寫的‘荷包里的單人床’,其中有一段話真是棒呆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意境很浪漫呢?我都寫不出來。」商小晚撫著畫的封面,一字一句地念給文浩听。
文浩突然沉默了下來,他只覺得胸口一陣窒息,有苦難言。
「文浩,你怎麼了?吃蛋糕噎住了嗎?誰教你有好吃的不分我。」商小晚猶不知文浩在那頭食不下咽。
這些話,不正是他赤果果的寫照嗎?
「小晚,周末到仁愛國中體育館打球吧!學校的羽球社在那里租了個場地,下午五點半到七點半。我羽球拍可以借你。」文浩回過神後,岔開話題來掩飾自己的落寞。
「其實挑剔的人是你才對,你只要肯點點頭,不知多少女人送上門,以前在學校和你走在一起,都不知被多少女同學當成公敵。」商小晚憶起從前如數家珍。
「好了!你該去睡覺了。」文浩對她已是暗示再三,卻無計可施。
「嗯!拜拜——」商小晚收了線後,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腦中盡是她勾勒著男女主角的背影,愈想愈興奮。她不自覺地拿出了那張邀請卡來,正、反面不知看了多少次,這會是她作家生涯的一個轉折點嗎?她想著想著不自不覺地進入了夢鄉。
夢中似乎有個人影,令她揮之不去。
她只知道是個男人,她絕對見過他,但不是文浩。他是個模糊而高大的背影。突然她看見男人的後腦竟有幾根白發。
這下子商小晚立刻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她看了看床前的鬧鐘,過了凌晨四時,文浩已經下班回家睡覺了。
都是這張邀請卡害的,她只得看了看展出者——唐 ,下面有兩行印刷字是個人的地址電話,于是她再也睡不著而陷入了沉思中。
唐 有個小名叫「土牛」,從小叫到大的。他是個頑皮小孩,「荒唐家族」的五個兄弟姐妹,都散居各地,只有他是被「親人」收養,由阿姨和姨丈收養他。
唐 的爸媽年紀懸殊,媽媽年紀小爸爸二十幾歲,在父母相繼去世後,他們五兄弟姐妹就散居各地了,唐 是老麼自然得寵。小時候爸爸總會偷偷買芝蘭口香糖給他吃,所以長大後他仍常嚼著芝蘭口香糖,想念爸爸對他的關懷,當上畫家後,他游遍各地,看過奇山異水,卻偏偏常待在有如老人般的閱覽室,也許是在其中,他能重溫有爸媽在身旁的溫暖。
如今的唐 已是小有名氣的畫家,他的畫被喻為「台灣新生代的靈魂繪手」,擅長以畫景剖析人生,不用說,他的人和畫同樣的受歡迎。
唐 長得帥,但是除了優異的外型外,他並不是單靠臉蛋吃飯,很多女人見到唐 後直呼——「這個男人壞壞的,一臉邪氣。」但是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唐 從不缺女人的,他有一本「群芳錄」,只要他撥電話,少說也有一批女人想和他一度春宵。
今夜的唐 睡得不是很安穩,耳朵癢癢的,是不是有人在咒他?還是想他呢?
忽然他腦中浮起一個翠綠的身影,會是那個叫「商小晚」的女作家嗎?
第二章
台北市立美術館
商小晚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寫作如此「認真」,還親自蒞臨取景,想想從前坐在咖啡SHOP對著稿紙天馬行空四五個小時就能完成一個章節。
九月的天空陰與晴不定得讓人猜不透,給人的究竟是滋潤,還是反反復復的負責,商小晚出門時氣候不佳,灰??的天空,她仍穿得得一身綠意盎然來到美術館。
踩著光滑的地板,空蕩蕩的室內沒幾個人影。今天不是例假日又是陰天,是個冷門時段,「非常捏造畫展」在地下字室B6展示。商小晚拾階而下,不知唐 是何方神聖。
B6展示的門口牆框上,寫著「列車•時間」的主題和簡介。「時間的記憶透過裂痕的崩解放大與擴散,一則則故事傳說也慢慢渲染開來,七彩的畫布,任記憶與情緒滲透、游走……」
商小晚想如果她的小說是用如此哲理文字書寫,她的一票年輕讀者,大概全都「霧煞煞」大呼看不懂,如此僵硬的東西,倒給這個畫室更增添冰冷無情的味道。
商小晚步入畫室,三三兩兩的觀眾,今日票房的確不佳。一張張畫掛在牆上,有直放有橫放,有並列有單獨。有的像是懸掛在牆上的孤鐘,有的像是一節節的列車般。
轉角處擺著一本留言簿,商小晚打開了它。
「美好的記憶起至看山見樹,生命本像一棵平凡不過的樹,一日是一季,一季便是一生。」
這一段開卷詞寫的真好,很貼切,而且大眾化多了。
文字下還有素描畫了幾座山峰和一棵棵樹木。
下一頁才進入主題,貼著一張普通火車票,邀請觀眾隨著列車為時間做見證。商小晚翻了一、兩頁。
「唐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很喜歡你的作品。加油!」
「看完你的作品後,真希望時間可以‘冰凍’起來。美好的記憶是該一直持續……」
有「你」也有「你」,顯然唐 這姓名太中性了。
商小晚先擱下留言簿,走到畫展的開幕作,名為「時間的變奏#1∼#6」的六幅畫前。
這些畫像里頭充塞得各種和時間有關的東西,時鐘、手表、齒輪、鬧鈴……甚至骷髏頭,看得商小晚如同置身其中,時間如洪流排山倒海而來,商小晚感到頭暈目眩。
再往下看去,「列車風景#1∼#8」,一張張畫里全映出「凋零」、「失落」、「孤寂」、「滄桑」的人生。商小晚有些驚訝。「這個唐 幾歲?竟能體悟出這麼深刻的人生?」她有片刻的失神,耳朵嗡嗡作響,她既對「唐 」這號人物好奇,又無法負荷他畫中所透露的「殘缺」人生。
商小晚受不了如此沉重的壓力,若能和人談論應可以免去深陷其中的不可自拔,但她卻是獨自一人前來。幾乎是要落荒而逃了——
她拖著蹣跚腳步發呆良久,她敗給了這些圖畫。
她目光又瞥到那本留言簿。
「DEAR學長,您的作品如同您的本人,平和中深不可測得讓人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