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唐逸情不自禁喚了一聲,他舍不得她走。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如今他後悔莫及。
「我不是在報復你,我只想你過得比我好!」方婉萱淚光瑩然地掃到地上的相薄,「瓊麻」正迎著風看著她。
她是瓊麻!她會好好地堅強活下去。
「別走——」唐逸感到天旋地轉起來。
沒有了方婉萱,叫他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
「婉萱!你簡直愚蠢到極點,人生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哪有人敢肯定未來的日子會怎麼樣!你守不住就散嘍!他變不了就離啦!你就是不能容忍‘背叛’!」
徐祖芸講的是真心話。
沒錯!方婉萱無法忍受愛情的叛徒,包括別人和自己。
她把一束斷發掛在飯店窗口,像風鈴般地被風吹弄著。輕輕搖晃著,她看著窗口,好久好久目光都痴痴不離。
徐祖芸已沉沉入睡,此刻已是午夜兩點鐘了。
方婉萱躲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有個沖動想替自己拍個自拍照,為她的新發型留見證,為了安定自己的心神,她從抽屜中翻出攝影手札來背誦。
一張相片也許不完全或是完全的,可以用多張照片拼出一個完整的樣態,每張表現的方式不同,那就要靠細心的觀察才能解出影像中的謎了。
她為了讓自己進入狀況,拿出攝影手札背誦著。
她在干麼!彼影自憐還是自我安慰打發時間,相機卡嚓一聲,她入鏡了。她和那一束斷發,都是如此孤寂。
在一個無眠的夜——她迎向窗口,今夜月明星稀。
飯店在六樓,她本能地向下望去發現飯店樓下噴水池前站立一個人影。
他來多久了?
人影朝她揮著手,一次又一次的。
是唐逸,他在向她揮手道別,怕再也見不到她。他用力揮動著手,揮得她都心疼了。
她好想沖進電梯而下,甚至直奔梯而下……方婉萱沒有,她壓抑住心中的悸動,只有舉手輕擺回應。
「再——見——」再見之聲雖細仍可听見回蕩在黑夜之中。
此刻的唐逸像極了十五、六歲的少年,純真可愛。
如果他們早十年相遇,甚或早在童年相識,現在就不會發展成這樣子!再見!
如今只能說再見。
唐逸就這樣一直在風中揮著手,那人果真在燈火闌珊處等她?
方婉萱看了整個心都揪在一起了。
「呼——呼——」徐祖芸翻了個身打起呼來。女生也會打呼的,別以為只有男人會。
方婉萱直希望自己和徐祖芸,一覺睡到天明就好了。
她再由窗口望下,唐逸仍做著重復的動作!她能「相信」唐逸嗎?他真的「改變」了?
她的眼淚再度滑下冰冷的面頰。
一直到天明,唐逸才用力一揮,做了最後的道別。
***
台北方婉萱把自拍的放大相片和「日出」照擺在了一塊!對唐逸而言,方婉萱不就等于「日出」嗎?
方婉萱的兩個弟弟都不住在家里,他們住校,全是大學生。一個大三、一個大一。方家如今只有爸媽和她同住。
方爸是個做了一、二十年仍升不了級的公務員,方婉萱必須要幫忙負擔這個家的經濟開銷和兩個弟弟的學費。人說母女連心,不過婉萱在家一向是個沉默的孩子。
同她最親的人,反而是好友徐祖芸。
「媽——」她輕喚了一聲。
方媽正在廚房整理收拾。「婉萱,有事嗎?」方媽知道女兒有事才會找她的。
「媽!你真的喜歡當家庭主婦嗎?」她月兌口而出。
方媽笑了笑!丈夫下班回來有個舒服的家,孩子放學回來有個溫暖的窩,這就是女人一生最大幸福成就。
「媽!你有自己想過的生活方式嗎?」方婉萱從沒問過。「婉萱!一根草一點露都是生活,生活無所不在。」方媽書讀得並不多,可是自有她自己一套獨特的見解。
「媽!如果我不在家了……」方婉萱做了個假設。
「傻孩子,女孩子長大總要嫁人的!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媽媽有私房錢的!」
方媽平日在家會做些手工。
「媽——」方婉萱的臉上有著無限的歉意。
「去吧!想去哪兒就去吧!是時候了!」方媽含著笑,溫暖無限。
方婉萱回到台北後,不停地反覆思考,她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女人也需要工作,她從不否認這點。而「工作」的定義又是什麼?「家庭主婦」
不也是種工作。何況她也不是不想做家庭主婦,她是怕自己遇人不淑嫁錯郎了。「花田」小屋。
「我的小說經過長期的蘊藏,終于要開工了!」這種話徐祖芸講了N遍了。方婉萱听听而已,她沒當真。
「女主角就是我本人,而你是最佳女配角!」徐祖芸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那男主角呢?」方婉萱順她口風。
「不告訴你,總之不是唐逸就是了!」徐祖芸故做神秘狀!方婉萱沒再猜下去,因為「唐逸」二字太敏感了。
「你去找他吧!你這次回來台北後根本就魂不守舍,你的人在這兒,心卻不在這兒!」
最近徐祖芸講話的哲理多了,她從哪里學來的?
徐祖芸有些不好意思地逕自解釋︰「沒辦法啦!人家打長途電話來找我,我總要陪他哈啦兩句!」「他」是誰?方婉萱不問即知。
誰知徐祖芸連忙搖手,一看便知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和那小胡子可沒怎樣,他只是我嚼舌根的對象!」難怪最近徐祖芸少打給方婉萱了,原來是在「熱線」。
「他說你這種情形就像電影‘鋼琴師與他的情人’里的女主角心境一樣,她人雖嫁到別地,可心卻留在故里,那架鋼琴就是女主角的心,沒有了心,她當然不快樂。」徐祖芸竟然大嘴巴把方婉萱的事全講給了陳書豪听,方婉萱白了她一眼。
「他們是哥倆好,我們是姐妹花嘛!」徐祖芸紅著臉辯解道。
的確!方婉萱每天早上起床時,好像都听到來自山谷的回音。「再——見」、「再——見」。
她該去嗎?去苗栗的「永和山」?
「綠地」雜志社想要派方婉萱出國去駐地采訪,最近雜志社想把「視野」放大到國外去,多做一些世界各地風景名勝的報導,她正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任務。
「不要去!最近飛機常常掉下來!」徐祖芸猛搖手反對!
「而且紅顏薄命,你看英國黛安娜王妃跑到法國巴黎去,結果出車禍死了!你可別向她看齊,還是乖乖留在台北等著看我的大作吧!」徐祖芸牽強附會著,無非就是不想她出國就是了。
方婉萱整理好行李,護照也帶齊了。
「方婉萱,你敢上飛機我就和你絕交,這次我是和你說真的!」徐祖芸哭哭啼啼地要脅方婉萱,誰知道她是真是假。
「我說的真的喲!」徐祖芸威脅不成只好撒嬌。
方婉萱不為所動,因為她心不在焉。
今天一早起床,她似乎沒听見以往的「再見」回聲。
「別走啦!」徐祖芸撒嬌不成只好施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纏功!
方婉萱拿著護照,就要登機了。
「跟你說一件事,本來陳書豪叫我保證不能說的!」情急之下徐祖芸只好隨便編個謊來騙方婉萱。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唐逸得了絕癥無藥可醫?」方婉萱代替她講下去,這是三流言情小說的公式情節。
「你怎麼知道,你偷看過我的小說!」徐祖芸大聲驚呼!方婉萱向前走走停停,她的「心」在呼喚著她。她听到「再見」了,這天的再見是來自她的「心」中。
「得絕癥無藥可醫的是我!」方婉萱回頭拋下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