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他已經返回家鄉,至于詳細情形得問二夫人,這事,當時都是由她處理。」紹俊一五一十的誠實答,只見慕君的表情青白一陣。
「很好!」霍千丘仍舊未減怒火。「這個家若不能重新整頓,怕是永遠都找不回我的小刁了!」
眾人噤聲不語,面臨著一波波狂風驟雨,只祈禱可以平安度過!
大清早模黑下床,腳底板一踩到冰塊似的地面,立刻就打退了睡意,登時清醒得瞪大眼珠子。
「唔,好冷……」霍語瓏含糊不清地咕噥著,兩手相互搓著,把破了數個大洞的毛襪套上腳,再套上不合尺寸的蒲鞋,匆匆忙忙奔出房。
「喂!」一個闊臉紅面漢子突然出現擋住她的去路。「都什麼時辰了還在這兒,一堆事等著你做,快跟我走!」粗聲粗氣地帶頭往外走。
「是。」
她記得這人是「大雕團」的大師父武如風,由于精于武術,名譽地位顯著,全團的人皆對他十分崇拜,連東並揚都要敬他三分。
年已五十好幾的他,長期鍛練體魄的結果是——他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發色未見白絲,紅潤的臉健朗得沒有半點老化痕跡。
「中午放飯前,把這些兵器全部擦拭過一次,我會抽空來檢查。」來到一間專門擺放武器的闊堂里,他威嚴地吩咐著。
霍語瓏暗自心驚這些個檢刀劍戟的數量,也只得點頭答是。
待他一走,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將矛、叉、棍、鉤、單刀、斬馬刀、槍、耙、盾等一一取出仔細抹拭。
不知不覺已到了晌午,武如風踱回兵器房里,發現她不但做完了他交代的工作,連帶還將這個闊堂打掃過一遍,當下有些詫異。
「你動作還真快。」徹頭徹尾地檢查過後,他只簡單說了句評語。
霍語瓏跟著他出去用午膳,肚子早餓過頭,因而胃口不佳。
她選了棵樹葉掉光的松樹坐下來,望著清澈湛藍的天際,和積著厚雪的山峰,冰涼的風拂在臉上,讓她打了個噴嚏。
「哈啾!」
「哈啾!」
打完了一個,後頭又跟了一個……不對,後頭那個噴嚏不是她打的。
「這里是我的地盤!」
她一回過頭,阿仔一邊揉著鼻頭,一邊鼓著圓胖的腮幫子對她召告著。
「你的地盤?」
「沒錯!我每天都是在這里吃飯的,你去別的地方吃!」
霍語瓏一臉了悟地點點頭,卻沒有走開的意思。
「可是,我坐下來就不想動,你如果願意就坐在我旁邊一塊吃飯,不然就再選別棵樹作為你的新地盤。」
阿仔有點生氣,這個新來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可他肚子已經餓得要命,懶得和她計較。
一坐到她的旁邊,他開始大口大口扒飯,霍語瓏愕然地瞪著他吃飯的模樣,懷疑這胖小子上輩子是個餓死鬼。
「喂!」
「干嘛?」阿仔不爽地回應一句。
「你有這麼餓嗎?」
「廢話!」話一說完,只見她把自己吃剩一半的飯菜遞到他面前。
「喏,不介意的話,這些給你吃。」
阿仔也不客氣,馬上搶過碗又繼續大吃特吃,直到肚子隆成小山丘。
「有沒有人告訴你,吃飯吃太快容易噎死,食物進到肚子里不容易消化,也容易摔死?」
「什麼?」掃完最後一顆飯粒,阿仔將埋在碗中的臉抬起。
「自己小心點,我不想看到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因為吃太快而死掉。」她故作輕松地聳肩。
阿仔呆呆地張著口,這個新來的跟晏芷姐姐完全不一樣,又不溫柔、又不親切,講起話來陰森森的,還說他毛沒長齊!
可是,晏芷姐姐不會多給他東西吃,她只會給那死瘦子添菜。
「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無名。」她視線觀望遠方慢慢回答。
連名字都難听,他扮著鬼臉。「你爹娘跟我爹娘一樣不負責任,取名字都隨便亂取,難听死了。」
「是嗎?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仔。」
她愣了愣,封閉許久的笑容,在這一刻,竟忍不住放懷地笑了起來。
「哈哈,真的好難听。」
「你也沒比我好到哪去,不許笑!」他反而不服氣地嚷。
「好好,不笑!我不笑!」她止住笑聲,心情驟時愉快起來。
原來跟小孩子相處是這麼有趣的事!她的人生又有了新發現。
灰暗的天空陰霾地籠罩著大地。
雨水為寒氣所逼,凝為霜雪,雨珠水蒸氣因陽光照射,轉而映出一道虹彩。
距離春節尚有半個月,家家戶戶就已忙著采買年貨,一向冷清的逸水村突然熱絡起來,街道上人摩肩擦踵、川流不絕,老字號店鋪和走江湖擺攤擠滿街肆,從臘肉魚干、四時果脯到藥草香料,忙得不亦樂乎。
邱海堂在買完一些活筋絡骨的藥草後,預備折回古剎。
這會兒,一個賣著胭脂水粉、花黃、翠鈿等飾品的小販正殷勤吆喝著招徠顧客。在好奇心的趨使下,他走過去挑起一把紫柄流蘇狀的簪子,問明要多少錢,毫不猶豫便買下。
一路上,他不時將簪子取出來觀看,愈看愈是喜歡,頭一回買女人家的東西,是種奇妙的感受。
大老遠的,下午的操練正好告一段落,已是晚膳的放飯時間,他快步疾走,將藥包交給了老師傅。
「海堂哥!你回來了。」東晏芷笑盈盈地小跑步迎來。
「是啊,今兒個村里倒是熱鬧,什麼攤販都出來了。」
「真的?」東晏芷深感可惜地露出失望表情︰「早知道就跟你一塊去了,也好裁塊布回來縫新衣。」
「再過一個禮拜,咱們就要遷回城里作演出準備了,到那時你想買什麼也方便得多,現下忍著點總是對的。」他笑說。
「說得也是,這幾天看武師父帶著大家加緊練習,連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緊張,這雪下個不停,真怕拖延了進度。」
「別擔心,武師父經驗十足,不會在演出時鬧笑話的。」
「對了,你今年上不上場?」
「會串幾個場子,獅子郎的工作總得一再傳替,我也得學著別的功夫。」
「難怪我看你最近都和打鼓師傅們一起。」
「那只是湊著好玩,你呀,別想太多了。」
他笑著輕捏她的鼻尖,又讓她臉紅心跳地垂下頭來。
也在她垂下頭的同時,他看到她髻上綴有不少發飾,本要送她簪子的想法,也在瞬間打住,蹦出一個代替人選。
正想走去添飯時,邱海堂的目光似捕捉到什麼重大發現。
「這可真是奇特……」他下意識地低喃。
大家都知道,這棵松樹是阿仔的地盤,沒人喜歡和他一塊吃飯,一來是因為阿仔的吃相難看,讓人看了食欲盡失;二來是怕碗中食物被他搶走。
可是他並沒有看錯,此刻坐在樹下的,確實有兩條人影,而且有說有笑。
「騙人!你怎麼可能吃過御品齋的核桃玫瑰酥和翡翠玉桂糖?」
「我吃過的還不止這些,真說出來,你可能听都沒听過。」想起府里那些吃到不想吃的精致甜點,如今卻只能用想的,霍語瓏的心情不免悵然若失。
「那你還來這里做什麼?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爹娘被你吃垮了,所以你就被趕來這里。」阿仔自以為高明地擊掌說道。
「被吃垮的是你爹娘吧?你這麼胖,每餐飯都耗掉不少米糧。」她故意拍拍他圖滾滾的肚皮。
「才不是!」阿仔生氣地大聲反駁。「我爹娘是因為生了太多小孩,不得已才把我送來團里學舞獅。」
「這麼說來,你也挺幸運的,在這兒,每餐都吃得飽飽的,用不著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