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時墨突地靠近,用唇拂過她皺攏的眉丘,似要撫平她眼底的憂悒。似有若無的幽邃香氣,在一次次看似平靜的呼吸里,潛進他強耐許久的中,燃起一簇火苗,若非極力壓抑,恐怕早已蔓延成災。
「別去想了,你煩惱的事夠多了。」在她耳畔柔聲低語,他表現出過人的自制力,否則大清早的,他更會變成大野狼吃掉她。
煙兒沒去忽略他身上傳送過來的熾燙熱氣,四周溫度上升,連空氣都變得渾濁,自己的心跳又何嘗平靜?
多少明白,一大早抱了個女人在懷里,對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誘惑。漫不經心的口吻,全是他努力假裝的吧?
「我……」
「嗯?」他耐心聆听著。「想說什麼?」
「我能?你做些什麼?」她忍不住怯怯地抬起臉。
「為什麼這麼問?」托起她尖巧的下巴,他憐惜地反問。「你肯留在我身邊已經夠犧牲了,我又怎會要你?我做些什麼?」
「但是……」
「沒有但是,」他好脾氣的截斷她的疑惑。「我對你再沒有多余的要求。」
「……是嗎?」她失望的垂下眼睫,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頭。
時墨沒回答,凝聚目光,試圖解讀她眼中深藏的訊息。
只要是關于愛的蛛絲馬?,他一點都不想遺漏。???事隔半年多再回到聚合樓,踏入熟悉的院落,滿園盡是無人清掃的枯葉,樓內樓外除了風聲、鳥鳴聲、與他們的腳步聲,一切靜得彷無人?。
一把老骨頭的金媽倉惶著白臉出來迎接,看到自己從小欺負到大的煙兒丫頭,如今似乎已成為時二少身旁的寵妾,額上急速竄出的冷汗,像雨後春筍似的,這邊擦了那邊又冒出來,怎麼擦也擦不完。
「老奴、老奴……恭迎時二少。」伏跪在地上,金媽害怕的把頭壓得極低。
「里頭還剩些什眾人在?」一襲白衣的時墨冷傲地問。
「除了奴家,還有丁老爺、竹敏夫人、大小姐,以及一個小婢,兩個家丁。」金媽急忙回答。
「其他下人呢?為什麼都不在?」
「是、是這樣的,」金媽緊張的應話。「丁老爺臥病在床已久,竹敏夫人花了不少銀子請各地名醫前來,但就是不見丁老爺的病情有所起色,久而久之,竹敏夫人也病倒了,下人一個個被大小姐遣散,所以……所以……」
「帶我去見了老爺。」時墨一揮衣袖,帶著煙兒以及殷旗往里邊走去。
「是、是。」金媽匆匆起身領在前頭。
彎過幾道回廊及石徑,到達丁仰賦靜養的房前,金媽在稟告後請時墨等人入內,丁紹冰已在里面恭迎。
煙兒忐忑不安的跟著時墨踏入房內,接觸到丁紹冰那雙冷得不能再冷的淩厲自光,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紹冰向時二少請安。」她屈膝禮過,再沒別的表情。
時墨乍見到她,也是嚇一大跳,曾是妍麗光采的丁家大小姐,如今落得面黃肌瘦的模樣,凹陷的眼眶,干扁的身軀,素衣素面,再無一點嬌貴之氣。
但,她仍是一本初衷的憤世嫉俗,妒恨使得她盛氣淩人,曾有的柔順看來只是假裝,以致于丁點不剩。
「我們是來探望了老爺子的。」時墨對她沒有半點同情,同樣毫無表情的淡漠掃過她。
「那就請便。」丁紹冰別過身,不去看他們任何人一眼。
雖然她有些惱怒那個向晶華騙了她,但,她已經無心記仇了。
煙兒撲到丁仰賦的病榻前,那張早被病魔折騰得只剩皮骨的容顏,痛得她喉頭一哽,發不出聲音來。
「我听陸太醫說了,丁老爺子的病況特殊,不是一般藥物可以醫治……」
「已經不勞時二少憂心了,無論家父是否還有的救,我和家母都不會放棄。」丁紹冰挺直背桿,聲音鏗鏘有力。
「听說竹敏夫人也病了,是嗎?」
「病是病了,不過在經過一段時間調養後已有起色,」她走到窗邊。「等家母康復,我自會設法再找別的大夫來診斷家父的病因。」
「你有這個孝心,倒教人欽佩。」時墨的語氣雖然冰冷,其實心里倒有些欣賞起她的強悍來。
「家父的病況你們已經看過了,恕紹冰不送。」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丁紹冰已經不在乎自己面對的是堂堂時二少。
「大小姐……」煙兒明白她承受的折磨和壓力,即使丁紹冰的話字字夾棒帶刺。「如果你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說出來,不要自己悶在心底,現在聚合樓變成這番景況,一定有很多困難必須解決,你……」
「你關心你自己就行了,用不著在這里假惺惺。」丁紹冰不領情的冷哼。「從芳香妓院的丫環到做一名小妾,也只有你郁還煙才會這麼自得其樂。」
時墨變臉正想發作,煙兒神色抑郁的輕扯他衣袖,懇求的搖搖頭。
「我們走吧。」
「煙兒,你不想我替你出口氣嗎?」時墨不肯擅罷甘休。
「大小姐已經夠難受的,就別怪她了吧。」
丁紹冰仍舊無動于衷的佇在窗前,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
待他們離開,橫掛在兩頰的清淚,早已晾在涼風中許久。
轉過身,她絕望的看向父親,無力的頹下始終緊繃的肩,淚水加劇氾濫,模糊了視線。
沒有人知道,脆弱的丁紹冰會是什麼樣子。
也只有自己明白,她只能用強悍的?裝,來保衛不堪一擊、真實的自己。???從聚合樓步出正想上馬車,一道人影卻突然竄出。
「誰?」殷旗戒備的厲喝一聲,按住腰間的劍柄,立刻迅速的擋在兩人身前。
然而煙兒見到來人,卻怔愕的慢慢挪步走出來。
「是你?」
向晶華沉著的佇立不動,將黑發整個綰起,在後腦勺的地方圈成髻,歷盡蒼桑的面容顯得十分寧靜,依舊是一身灰衣的勁裝打扮,手上抱著一架老舊的古琴,除此之外,身後再沒別人出現。
「這琴是你的,我來物歸原主。」她從容不迫的上前,在煙兒震驚的表情中,將琴交回給她。
怎能相信這輩子還能再模到這琴?煙兒顫抖的拂過琴匣,不由得熱淚盈眶,滿懷感激地凝視她。
「這是爹爹留給我的那琴呀……」
「是的,它對你肯定十分重要,還給了你,我才能安心。」
「謝謝你把琴還我,這琴對我而言,非常非常的重要,每當看到它,我就覺得爹爹仍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揮別了長年累積的仇恨與怨懟,向晶華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她了。看著煙兒,她可以想象郁定擎是如何用愛教育她、扶養她,才能讓她沒有一點埋怨,還反過來感謝她。
「我想,定擎若知道你是這樣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的自豪與安心,我也相信,你會在他的庇佑中得到好的歸宿。」意有所指的輕瞥時墨一眼,她背過身打算離去。
「晶華姐……」煙兒毫不猶豫的喊出這一句。「你要去哪兒呢?」
向晶華驟地停住步履,故作瀟灑的偏過臉。「天涯海角,總會有地方讓我停留,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惡,也月兌離了師門。也許背叛師門,我會落得淒慘的下場,但也惟有如此,我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平靜的生活。」說完最後一句話,她一個縱身從此不見。
抱著失而復得的琴,煙兒的眼淚再度撲簌簌地滾落成串。
一直以來,她都不愛哭的,但是,她突然覺得人世間的遭遇與變化太難預料,但即使如此,她不曾恨過任何人,她堅信,自己是在愛中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