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什麼也不會強逼你的。」俊朗的臉上掠過一道郁霾的黯光,別開臉淡漠的勾起唇角,試圖消弭適才的曖昧氣氛。「還有,我已經命殷旗找齊了人要移土開棺,不過天候差了些,所以得問問你的意思,看是要緩一緩等雨停,還是繼續進行?」
「就在雨中進行吧,這兒的雨一旦下了,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停的。」她憑借著舊時記憶道。
「那好,你回屋里多加件衣服,我拿了傘便過來接你。」
「嗯。」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她的眼光,開始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柔情。???
直到近午,負責殯儀的一批人,才費力將困在泥濘中的棺木搬出凹陷的巢穴,平穩地看放到地面上。
弊木的外觀保持的還算完整,是丁老爺特地花了錢風光下葬的。郁還煙極力忍住淚,激動而握緊的拳頭已然泛白。
在樹下燒過冥紙祭拜後,簡單儀式完成,眾人將棺木移到一處臨時搭建好的棚子里,預備開棺挪骨。
「先別看。」他一手撐著傘,一手不忘要捂她的眼。
「爹……」松開了緊握的拳,雙手顫抖地覆在他的掌背上,胸口一緊,長久以來未曾宣泄的淚,終于冰涼地滴落下來,浸濕他的掌心,也震動了他的心。
當她扳開他的手,那雙水漾澄瞳早已卸下防備,在模糊中撲進他的胸膛里痛哭出聲,將九年來曲折坎坷的嗚咽,化成一瀉無余的飛瀑,縱流橫溢的淚水就似濺起的水珠,讓他感同身受的如遭雨淋。
不久,殯儀的人取來薪柴開始焚燒燻煙,火化的過程需要不少時間,雨勢卻跟著轉大。
然而煙兒的啜泣已漸漸平復,或許是哭得累了,她仍然深埋在他的衣襟里,呼吸著他身上的如麝氣息,沒什麼力氣,只想倚靠著他,什麼都不去細索。
奇異的是,當火化的儀式完成,雨就突地停了,霧氣迷漫周遭,加上焚燒過程的濃煙,這兒像個人間仙境,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
「成了,我們過去吧。」他低沉的聲音提醒了她。
她臉上的淚已干,只剩淡淡的水痕,雙眸的澄澈,增添了幾分嫵媚。
到了棚邊,殷旗忙得一頭土灰,見到他們,趕緊將一個明顯被蟲蛀爛的小麻袋遞上來。
「郁姑娘,這是在你爹脖子上掛著的,我本以為是護身符,心想拿下來讓你留作紀念,沒想到是個挺怪的麻袋。」
煙兒見到這土黃色的小麻袋,當下錯愕地「啊」了聲,心中的酸楚加劇。
「這是我小時候親手縫給爹爹的錢袋,原來……他把它掛在脖子上,一直一直都帶在身上。」接過小麻袋,她只是抿著唇沒再輕易落淚。
「都弄好了嗎?」時墨銳利的巡了後邊。「骨灰呢?」
「在這。」
殷旗彎腰自板凳上抱起一個白色甕子,煙兒無限感激的接手抱過去。「謝謝你,殷旗。」
「哎呀,哪里。」踫上這種苦差事,他也只能認了。
「既然事情完成了,你把銀子發下去,我們回去休息,明天再上路吧。」時墨全吩咐了聲,便和煙兒先行離去。
「是。」
殷旗眯著眼瞧著兩人走遠,心底多少有了個譜。
看來,二少爺這回是情關難逃了。
第八章
用完晚膳在房內待了會兒,郁還煙蹙著眉,將小麻袋攢緊在手里,心中轉念如飛,當下循著回廊來到時墨下榻的住房,打算有事要對他說。
快靠近門邊時,她的步履忽爾沉頓,听力一向敏銳的她,听到房內傳來陣陣撫琴樂聲,串串音符飄散在空氣中,是首情深意動的曲兒。
豎耳傾听,琴音纏綿不斷,層層推進,仿佛思緒翻滾,浪花反覆拍打襲涌,沖擊上岸又急急卷退,海面起落猶如心境上的起伏,但內蘊的思潮並不悲傷,一股溫柔的感覺充滿其中。
隱藏在琴音中的情韻低回,情深款款,透過十指指尖,透過七根琴弦,一波波撞擊著心扇,撩撥著心弦。
一曲彈畢,音絕神余,那悠揚的余音仍殘存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
「誰在外面?」
時墨冷佞陰沈的聲音將她震回現實,深吸一口涼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縮縮脖子。
「是……是我。」
門一敞開,他的神色有些孤傲,糾結的眉心顯示他內心微微的不悅。
「這麼喜歡躲在窗外听人彈琴?」他意有所指的問。
「不,不是的……」她知道,她又再一次的冒犯了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站在這里偷听,只是,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她的解釋讓他不再那麼僵凝,何況,他真正怕的是讓她听出音中涵意。
「罷了,進來坐著說吧。」
旋身入內,古琴尚置于琴案上,時墨泡了一壺上好的碧蘿春,執耳將茶倒在瓷杯中,蒸騰的熱氣,伴著晶瑩清澈的翠綠色液體,聞起來香馨舒服。
煙兒清儼淡然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追隨他手上動作,看他利落熟練的轉著手腕兒,修長的手指,竟也有著不少被琴弦劃傷的結痂傷痕。
「在看什麼?」
突來的問話令她一驚,窘迫的移回自光,想要故作若無其事的搖頭。
「喝杯熱茶吧。」將另一只瓷杯置于她面前。
「嗯。」
「不是說有事找我幫忙,怎麼都不說話?」他揚眉問道。
說得是,她差點忘了,趕緊將手中的小麻袋拿上來。「是這樣的,我發現我爹留下的這個麻袋里有封信,不過,我識的字不多,所以想請你念給我听。」
正想將袋口打開,時墨突然神色一凜的伸手按住,厲瞳如炬地掃向黑漆漆的窗外,陰騖的沉下臉,同時壓低音量,幾乎只用嘴形在說話,意思是──別輕舉妄動,外頭有人!
她立刻噤聲的了然于心,悄悄將小麻袋收進腰際的暗袋中,焦灼的望著他,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電光火石間,三條人影抖聲大喝,有如飛鼠般分別竄進屋里,一左一右一中分別將兩人困在三角地帶中,為首的向晶華,稜威四射的冷眸射向了郁還煙,欺近她一步。
「把你爹留下的那個小袋子交出來。」
「你……」她刷地慘白了臉。當真又是他們三個!
「嘿,這一路跟蹤你們可真辛苦透頂,要是沒順利把「伽陀羅琴」找出來,我們是絕不會罷手的。」憋了滿月復不爽,總算可以出口氣了。向頂天不懷好意的瞟著郁還煙那張絕色的臉蛋,惹得人心癢癢。
時墨不發一語,他的一手仍定在她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我知道你們的目的只為「伽陀羅琴」,」她穩住恐懼的聲音。「可是我爹早就把琴丟下某個不見天日的山谷,根本不在我身邊。」
「是嗎?」向晶華漠然揚眉。「我怎知你說得是真是假,何況我們已經瞧見從你爹身上取下了一個小袋子,說不定里頭就有「伽陀羅琴」的下落。」她使了個利眼,向頂天和向立地分別將大刀架在兩人脖子上,動作迅捷無比,白花花的刀光,刺痛了眼。
「不許動,否則老子讓你們人頭落地!」要對付這兩個手無寸鐵又不甚懂武功的人,真是太容易了,向頂天笑的得意極了。
「快點交出來!」向晶華掐住她的下顎,尖銳的指甲扎進肉里,痛痛麻麻的痛楚令她呼吸喘息。
「交給她吧,假如你爹的話是真的,就不需要害怕。」時墨如同置身事外,冷靜思考後這麼說道。
不得已,煙兒只好咬著牙將小麻袋從腰際掏出來,向晶華眼明手快立刻搶了去,並且迅速將里頭泛霉皺黃的一張布帛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