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她確實是在這里?」向晶華的眸子忽地深沉陰暗,前進半步逼問道。
「早半年還在這兒,現在,她已經享福去了。」她不屑地背過身。
「享福?什麼意思?」
「不告訴我你們是誰,我也不要回答你那麼多問題。」撂下這句傲慢的話,丁紹冰坐回椅上,鎮定的捧起瓷杯。
「哼,小泵娘,難道你不怕死嗎?」
「死?」她諷刺的笑。「死了也好,你們再自個兒去找這賤婢的下落。」
「死丫頭,看我怎麼治你!」向頂天跳腳的撲過去,一個揮劍卻被向晶華眼明手快的擋下。
「退下!總是這麼毛躁成得了大事嗎?」她沉聲叱責。
「可是……」向頂天的兩只眼楮將丁紹冰瞪得死死的。
「這事我來解決,這丫頭是個聰明人,更何況她口口聲聲罵郁定擎的女兒是賤婢,可見也是心懷怨恨。」
轉過身,向晶華難得露出好脾氣的友好笑容。「敢問姑娘大名?」
「我是這兒的大小姐,叫作丁紹冰。」
「既然你這麼直爽,我們也不隱瞞,我叫向晶華,這兩個是我的師弟,一個叫頂天,一個叫立地。」
「頂天立地?還真是個好名字呢。」丁紹冰冷冷嘲弄。
向頂天和向立地兀自忍著一肚子火不敢發作,但兩人的眼楮已在扒她的皮、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至于我們要找這個姓郁的女子,是仇家的女兒。」
「仇家?」這兩個字勾起了丁紹冰的興趣。怎麼,郁還煙的爹跟人結過梁子?這下可好,人家尋仇尋上門了,看她怎麼辦!
「依我猜想,你──似乎也很討厭這女子,既然這樣豈不正好,你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我們也好除去心頭大患。」
「她爹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們找到她又能怎樣為難不成父債女還,你們更會殺了她?」她揚起眉,眼中有著濃濃的期待。
「會不會殺她,就看她合不合作了。」
「這樣啊,」她故作不滿意的撥了撥頭發。「可是……如果你們不殺她,我就沒必要告訴你們她在哪里了。」
「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她死?」向晶華真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竟有著毒辣心腸。
「不一定非死不可。」她狡黠一笑。「假若弄得生不如死,嘿,我倒也能接受。」
「這不難。」像是允諾一樁交易完成,向晶華毫不考慮的點頭。「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她的下落了嗎?」
「那當然。」丁紹冰在心里痛快的拍著手。「她叫郁還煙,要是我日子沒記錯的話,她明兒個黃昏會與時王府的二少爺比琴,至于人嘛,我想是被安置在時二少的別居「斂琴閣」
住下了吧。」
「斂琴閣。」向晶華念完三字,立刻掉頭走人。「咱們走!」???
在殷旗的引步帶領下,懷著一顆忐忑雜亂的心,郁還煙回到了這座種滿桃花樹的「斂琴閣」。
身為時王府的二少爺,時墨理所當然的擁有一身權貴名利,因而選在濱臨溪谷的這座山陵,來建造屬于他個人修身養性、練琴賞景的地方。
這座園子比她想象中還大上數倍,樓閣不止是樓閣,足夠她繞上大半天,不過,這並不是她來此的目的。
明日傍晚即是約定的時刻,她既然沒有逃走的準備,也就不想再給新婚的夢弦姐增添無謂的麻煩;可待在芳香妓院又怕節外生枝,想想,不如直接待在這兒作準備,等明天比琴完畢,不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多留一分鐘。
殷旗將她帶到上回的那間廂房里,交代幾句便走了。把隨身帶來的琴和一小包袱放在桌上,才發現廂房另一邊還有扇門,推門出去竟是座寬闊的樓台,兩排欄桿連接成凹字形,中間種滿花花草草,蜂蝶紛飛,後頭翠谷泄落著一道瀑布,耳邊听著溪水潺潺聲,那景觀、那心境,莫不使人感到舒坦與快樂。
望著出神,也沒注意到身後有人走近。
等她一時興起想抱琴出來撫弄一番時,才驚恐地登登退了兩步。
「如何!我這個地方夠美吧!」話里的自豪不斷提升他高人一等的信念。「放眼全城樓閣,可沒幾座可以和這兒比擬。」
時墨的唇邊掛著閑適的笑意,那回所發生的不愉快,似乎已從記憶里自動消失了。
煙兒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懊惱與悶怒,她連他幾時站在後頭都不知道,以後若真有人想對她不利,豈不完蛋?
陣陣清涼的山風拂在臉上,積郁在胸間的悶氣立刻不復存在,她茫然的抬起頭,注視著山水間的氤氳霧氣,這美得讓她心頭無法拘留煩躁的景色,勾起她無數的童年回憶。
想到爹爹,她的心情就會好溫暖、好溫暖,爹爹的愛,是她永遠都不會遺忘的寶藏,一輩子,都會深深地埋在她的心底。
「想起了什眾人嗎?」時墨將她每一個眼神都讀進心坎里,忍不住就想這麼問。
「想起了我爹。」在景色、氣氛、情緒皆合的情況下,煙兒的防備心減至最低,她幽幽地回答,自己卻不明白為何要告訴他。
「你是孤兒吧?否則一開始也不會在聚合樓?奴了。」
「丁老爺是我爹爹年輕時結拜的義兄,爹爹臨死前將我托付給老爺,因此老爺便收留了我。」
「那後來呢?為何你離開了聚合樓,寧願在芳香妓院當丫環?」這是時墨最想知道的一點。
煙兒只當他是故意找話題羞辱她,索性不回答,神情陰晴不定,心里似蘊釀了什麼。
他們相處的時間雖不多,但他多少了解她的脾氣,瞧她這表情,看是不打算繼續和他聊聊了。
「餓了吧?我請廚子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就設在花園中央,你對我有意見沒關系,但別再虧待自己的身體了。」他剛要轉身,卻瞥見她兩手拳頭緊握,他不解的迎視她,冒著被勾去魂兒的危險。
「告訴我為什麼?」驀地,她將壓抑已久的這句話喊出口。
「什麼為什麼?」時墨蹙眉。
「為什麼一定要和我比琴?為什麼是我?」煙兒好似不甘心,澄澈的眸子分外炯亮,粉女敕似春花的面頰浮上激動的緋色雲彩。
「因為你琴藝高明,激起了我的好勝心,因此想用一年的時間來贏過你。」他四兩撥千金的一語帶過。
「果真如此,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煙兒搖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大可再去找個比我厲害數倍的人比琴,為什麼非是我不可?」
「你錯了!我听過無數大師所彈奏出來的琴音,都沒有那回听你所彈的深刻,弦律里的蒼桑、悲涼、轉折、苦楚,都是我一生沒有觸及的深奧領域。」
「深奧?」煙兒側過臉,用一種辛澀而諷刺的目光,輕輕掠過他的眼。「關于我成長的蒼桑、經歷的悲涼、生命的轉折、以及失去至親的苦楚,你堂堂時二少,竟覺得深奧?」
時墨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提出這樣殘忍的反駁,在臉色猝變的同時,努力維持心平氣和的情緒,再度糾結繃緊。
「並不是我自己選擇生在皇族世家,你用不著這樣批判我!」
「但你卻可以選擇讓一個人活、或讓一個人死,不是嗎?」
「郁還煙!我不過是誠心誠意的要和你比琴,你為什麼動不動就要觸怒我?我一再容忍,你就試著踩到我頭頂?」劍拔弩張的情勢,快要一觸及發。
「說得對,只有您可以踩著別人頭頂,像我這種奴婢身份,就不行了。」煙兒絲毫不顧自己接下來會遭受到何等對待,她壓根兒沒仔細去想,為何偏要頂撞眼前這個人?以往面對刁鑽凶狠的丁紹冰,她還不是忍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