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思緒被喚回,君夢弦點點頭,漫不經心地撥弄起琴弦。
不知怎地,她今兒個老是心神不寧,浮啊躁躁昏昏亂亂的,就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然而,現實生活的她一切平靜,入了芳香妓院,對男人完全反感,只求多掙點錢留做小本,往後離開這里才能求得生存。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事值得她心頭忐忑的?她反覆自問。
「哎呀,朱大少里面請,大雨天的還來捧晶晶的場,真是多謝您了。」一到大門就迎到了大筆銀子進帳,無怪乎梁晶晶那風情萬種的嬌容亦發燦爛。
「呵呵呵!早就想來啦,這雨下個不停,卻也澆不熄我的火呀!」眼楮眯成縫的矮壯男子,親匿地摟著晶晶的小蠻腰,不規矩的上下其手。
「急什麼嘛!先讓晶晶斟酒敬您三杯。」梁晶晶笑盈盈的帶著他到桌旁坐下,媚眼瞟了那些侍婢一眼。「還不快上菜?」
「是!」侍婢閑得太久,急忙退去。
待在這八年多來,對于男歡女愛,君夢弦早已練得視若無睹的好功夫。
「嘿,弦姐兒,來首「釀蜜曲」吧!」朱大少心情奇佳的吆喝著。
「是的,朱大少。」君夢弦回手一撩,迎合客人的胃口是她的要職。
此時雀姨不死心地帶著游咪咪、白泡泡,守在大門邊引頭高盼,突地,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慢慢接近,撐著把破得不能再破的傘,另只手則抱了架琴,人早濕了大半。游咪咪好奇地拉拉白泡泡,指指前頭那個女孩。
「你瞧,那是什麼?」
「說你蠢你還真夠蠢,一看就知道是個人嘛!還是個女的。」白泡泡索然無味的撥撥瀏海。
「瞧她那德性,好像快不行似的。」
「怎麼說?」
「笨哪!會走路歪來扭去的只有三種人──一是腳有問題;二是喝醉酒;這第三,當然就是人不舒服嘍……」才剛?自己極有見解的話沾沾自喜之余,忽听一旁的雀姨尖叫起來。
「哎喲喂,要命哪,有個姑娘家暈倒在前頭!」她急急轉頭使喚兩名保鏢漢子。「快快快!去把人給救回來,見死不救可是會折壽的!」
漢子沒料著雀姨會這般好心,對望一愕,不敢有誤的匆匆冒雨沖出去。游咪咪和白泡泡同樣呆呆地張大嘴,不相信雀姨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等人?回來,雀姨怕影響生意,于是讓漢子將她安置在下人房里。
咪咪和泡泡亦步亦趨的跟著雀姨到下人房,想弄清楚雀姨在打什麼算盤?
見到榻上躺著的年輕姑娘,兩人不由得相?一眼。
「雀姨,你不會是……」
「還不幫忙月兌了她的衣服?」雀姨瞪著兩人,自己也挽起袖子。
「是、是。」
大費周章的將她一身濕衣裳月兌去,三個女人皺起的眉頭層層疊疊像座山。
「好瘦……」
「根本沒長肉……」
「全身都是傷……」
盯著這怵目驚心的瘦小身軀,她們手忙腳亂再替她換上干淨的衣物。
無疑的,這小泵娘長得清幽絕俗,雖然身子骨單薄了點,雪白的肌膚又疤痕無數,但雀姨若想收來妓院當個紅牌,憑她這張桃花般細女敕的瓜子臉,那肯定是艷冠四方。
不過──誰知道雀姨在想些什麼?
「用不著這樣瞧我,我可沒那麼卑鄙,會趁人之危逼她作妓。」雀姨嗤之以鼻的一哼。她哪會不清楚咪咪泡泡滿腦子想些什麼?
「噢,原來雀姨也會做功德呀。」游咪咪恍然大悟的擊掌。
「閉嘴,別以為每個老鴇都沒心沒肝喜歡推人入火炕,我孔雀可不是那種壞心眼的人。」放眼?多妓院,就屬她最有情有義有良心,不然也不會任手下姑娘對她沒大沒小了。話雖如此,幸好每個姑娘也都還忠心耿耿,不輕易被挖角。
白泡泡仔細瞧著這個病懨懨的小泵娘,發現她的眼皮微微扇動著,似要醒過來。她立刻哇哇大叫︰「雀姨!她的眼楮在動!」
幾張臉擠在她狹小的視線里晃來晃去,她虛弱地試著睜大沉重的眼皮,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我……」好陌生的環境!她吃力的扶著牆壁坐起。「我怎麼在這里?」
「小泵娘,你暈倒在下雨的街道上,多虧雀姨好心救了你。」游咪咪訝異這小泵娘的眼瞳煞是分明,水澄澄地,可正是那勾魂的桃花眼。
「暈倒?」她暈倒了?這怎麼成,她若不能趕在入夜前找到芳香妓院,今晚就沒地方棲身了。想到這里,她急忙掀被下床,抱住那架從不離身的琴。
「喂喂喂,你才剛醒想去哪兒呀?」白泡泡一急拉住了她的手臂。
「多謝各位姐姐的救命之恩,煙兒急于找人,不能在此久留。」
「找人也得明天找啊,雨下得這麼大,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白泡泡沒好氣的硬是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可是……」她偷偷打量著這些涂脂抹粉、容光照人的女子,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夫人,心中有著小小的問號。「這兒是什麼地方?」
游咪咪的臉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想嚇嚇這個小泵娘。
「這兒呀……叫作芳香妓院。」
怎知她一听,難掩興奮之情的再度跳了起來。
「芳香妓院?」
雀姨有些傻眼,難不成這小泵娘正巧是來作妓的????
誤會解釋清楚之後,君夢弦也見到了這個闊別八年之久的女娃兒。
褪去了稚氣的青澀與圓女敕,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郁郁寡歡的眉目流轉間雋是憐人。
「夢弦姐姐,請您收留煙兒,煙兒已經無處可去了。」一向堅強的她,此刻卻噙著淚光,不敢將臉抬起。
「這是我八年多前的心願,即使換了個地方,我也不會說個不字。」君夢弦握著煙兒冰冷的小手,讓她安坐在自己房內的椅子上,疼惜的察看她十指傷痕,陣陣酸楚涌上鼻腔。
「瞧瞧你,粗活做得多,琴也練得緊,但身子搞得這麼糟,怎對得起你的爹爹?」
「只有把琴練到最好,爹爹才能安心。」她固執地答。
「傻瓜,哪個父親會希望自己兒女瘦得不成人樣?」
煙兒沉默了半晌,不免擔憂的抬起臉,怯怯地注視她。「夢弦姐姐,我若待在這里,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當然不會。」君夢弦面帶微笑的拍拍她瘦弱的手背。
「往後你在這兒,就當是服侍我的丫頭,至于我原先的婢女,就差去給其他姑娘;還有,你得改口喚我小姐,才不會讓人听了奇怪。」
「嗯,煙兒知道了。」
「那麼,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在聚合樓發生了什麼事?」
仔細看著煙兒的表情變化,她小心翼翼地問。
「……丁老爺病了,竹敏夫人和大小姐說我會克死他們一家老小,于是一氣之下把我給趕了出來。」記得半年前,丁仰賦還信誓旦旦的告訴過她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說過的話都不會收回。然而他一病,哪里還顧得了她?他連病榻前守著的是誰都弄不清楚了。
「丁師傅病了?」君夢弦心驚的追問,丁仰賦是自己一生尊敬的人,即使她在聚合樓的日子並不愉快。「要不要緊?給大夫看了沒有?」
「請過的大夫不計其數,但都束手無策,說是沒得救了,只能靠藥物拖延活命的時間。」一旦想起老爺對自己的照顧,煙兒就亦發感到自責與難過。為什麼好人總是不長命?為什麼爹爹死于重病,連收留自己的老爺也病入膏肓?
「怎麼會這樣呢?」搖搖頭,君夢弦淒惻地閉了閉眼。「像丁師傅這樣富貴的人,不該如此短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