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瑟芬妮拿著碗,竟忍不住地發起抖來。她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才走過去在床沿坐了下來。
赫地司順勢將目光望向她,但也是面無表情。
知道他在看她,她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停止了。
「你……吃點東西吧!」
「我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他竟像個孩子似的搖頭。
「可是……為了恢復你的身體,你多少還是得吃一點,要不然你怎麼好起來,是不是?」他卻彷佛沒听到她的話似的,徑自說出了這句話。「我覺得……好陌生啊……」
她微微一震。「好陌生?」
「空氣流動的感覺、亮亮的感覺、呼吸的感覺……」他望著窗外的綠景。「好象都跟我毫不相干,好奇怪啊……」
「赫……」差點月兌口而出的名字,又教她硬生生地吞回去。「你……別去想這個了,先把身體養好吧!」
「那是鳥嗎?好輕盈的身子,這麼一瞬間就飛過去了,和‘孤傲’很像……」他沒有理會她,只注意窗外有只鳥兒飛掠而過。
「孤傲?」波瑟芬妮這下子真的震住了,也有些激動起來。「你……你說‘孤傲’?」
「我說‘孤傲’?」他登時蹙起眉頭。「‘孤傲’是什麼?我為什麼突然提了這兩個字?」
「你……你還記得些什麼?你是不是還能想起些什麼呢?」她急急的。
「不……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腦子里空空的,什麼東西也沒裝下。」
「赫地司……」波瑟芬妮再也忍不住了,她眼眶一紅、鼻子一酸,便垂下臉低聲飲泣。
而赫地司卻突然怔了下,並望向她。「你剛剛說了句什麼?我好象听過那幾個字。」她搖搖頭,努力地抹掉眼淚。他猶豫半晌,主動地把碗給接了過來。
「好吧!你別哭了,我把這東西吃了就是。」以為她會哭是因為怕被罵,他只好動起湯匙。
她抬起淚痕猶濕的臉,看著他一口一口地把東西吃進肚里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為什麼?」她的眼眶卻再度一紅,連忙掩住了臉。
看到她愈哭愈傷心,他心中扭過一絲不忍。
雖然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地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
僅僅只是這麼一踫,他卻立即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磁力,像電流般在他體內疾速竄動著——
「波……波瑟芬妮?」他潛意識地喊了出聲。
听到這四個字,波瑟芬妮萬分驚詫地停止了啜泣。
「你……」接著,他卻矛盾地用手捶著頭,紊亂地甩了甩頭。「我又在說什麼?那又是誰的名字?」
「發生了什麼事?」這時,珊雅特出奇不意地返回來了。
「我……我也不知道。」波瑟芬妮有些心虛地趕緊站起身,並慶幸自己是背著她,不至于讓她瞧見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怎麼,為什麼不把碗里的東西吃完呢?這樣子是絕對不行的。」珊雅特如此對他說。
波瑟芬妮有一種急欲求得解月兌的沖動,于是她什麼也沒說地轉身就跑了出去,雖然珊雅特有些不解,但也沒去多加理會。
第九章
夜已經有些深了,珊雅特坐在梳鏡台前,靜靜地注視著自己,波瑟芬妮則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梳著長發。
餅了一陣子,珊雅特從鏡里瞧見波瑟芬妮似乎有些神思不定的,她考慮半晌,便不再讓她繼續梳下去。
「你最近好象心事重重的。」波瑟芬妮錯愕地抬起頭,心里頓生些許的惶恐。
「我……」
「在所有的侍女里,就屬你話最少,也最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珊雅特鮮少過問下人的事,卻為她破了例。
對于珊雅特這突來的一問,波瑟芬妮半是驚訝半是溫暖。
「我……我只是有點想……我的母親。」
「哦!」珊雅特有些理解的。「那她現在人在哪兒?我想,只要不是在別的島國,你隨時可以回去看她。」
她苦澀地搖搖頭。「她現在在很遠的地方,我見不到她的。」豈止是很遠的地方,她連奧林帕斯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
「是嗎?那也難怪你會這麼想她了。」猶豫許久,波瑟芬妮忍不住開了口。
「公主,我……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艱困地問。
「嗯,你問吧!」
「你……你是不是……對那個失去記憶的男人……很有好感?」話一出口,她就縮縮脖子,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沒想到,珊雅特卻起身走到傍窗的樓台旁。
「我是不是表現得很明顯?」忖度許久,她才如此反問。
波瑟芬妮瞪大眼楮。
「啊?」
「好象也有點荒謬,是不是?」她扭過頭來看波瑟芬妮一眼。「對這樣陌生的一個男子……」她聳聳肩後,又轉回去。
「公主……」
「或許真的是不太合邏輯吧!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可是你知道嗎?在我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覺得自己不一樣了。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改變,只知道心口漲得滿滿的,好象隨時都會滿溢出來一樣;而且看著他,我的心情就會很平靜、很溫暖、很滿足,整個人都月兌胎換骨似的……」听著她描述他的一切,波瑟芬妮就知道事情真的糟糕了。她的心情一下子載負了千萬斤重。
「你想……這會不會是愛情?」珊雅特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波瑟芬妮咬咬下唇,反問她︰「……你希望是嗎?」
「我……當然希望是,只不過……我害怕沒有結果的愛情。」
「公主,你的顧慮是對的,而且……他是個沒有名字、沒有過去的人,假若他是個早已結過婚的男子,那麼,你豈不是很痛苦嗎?」
「你說的對,可是……怎麼收回呢?我的意思是,一旦把感情付了出去,就沒辦法收回來了吧!即使知道他很有可能離開自己,但理智就是不听指揮。」珊雅特似乎已不是珊雅特,就連說出的話都饒富深意。
「公主,你自己也知道這或許是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了,不是嗎?那麼,你就逼自己別去在意他,甚至也少去接近他,否則——」
「否則會萬劫不復,是不是?」珊雅特淡淡地接下去,然後搖搖頭。「怎麼可能呢?都已經為他做了這麼多事,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就算喜歡他得冒一點險,我也認了。」
波瑟芬妮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因為她無論說什麼都是多余的,更何況她有什麼資格阻止她?
「對了,他身體恢復得很快,你有沒有發覺到?」珊雅特突然問。
「這是應該的啊!」
「為什麼?」波瑟芬妮這才發覺自己回答得有些不合乎人間的邏輯,她趕忙掩飾。「我……我的意思是,有公主你這麼細心地照顧他,他當然會痊愈得很快。」
「是嗎?可是他痊愈的速度也太快了,也不過才幾天,他的傷口就幾乎全好了。」
「嗯……這樣不是很好嗎?他也可以早些下床活動活動。」
「或許吧!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就是。」
「好了,公主,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些睡吧!」
「也好,那你明兒個早些喊我起床,我想親自做些東西給他吃。」
「嗯。」輾轉失眠了大半個晚上,波瑟芬妮還是莫可奈何地下了床。
從小小窄窄的窗口望出去,外頭的月亮皎潔圓亮得有點刺眼。她嘆口氣,決定到花園里走一走。
然而,她人都還沒走到花園,大老遠地就瞧見有個人站在花園里,仰頭望著天,一直保持著動也不動的姿勢。
她有些意外,因為這個時間似乎不該有人還在這里。她本來想打消念頭回房去的,但是,她又覺得那個背影很熟悉,于是,她還是邁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