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下發間的原子筆,站起來伸展了下四肢,這時才意識到外頭風雨交加,連窗戶都啪啪作響。
台風?稍早在電話里,歡歡提的好像就是這個……
呂飛絮側頭想了想,細眉微微一聚。廚房里的那扇後門,她關了沒?
思索片刻,她決定下樓確認。
出了房門,她伸手在樓梯間的電燈開關上一按。
燈沒亮。
對厚,燈泡在好幾天前就報銷,該換了。
無妨,這也並非第一次,有燈沒燈都沒差,既然是自家,她閉著眼楮也不會跌跤。
模著黑,她下了樓梯來到廚房,伸手在牆上探了會兒,尋到了另一個電燈開關。
年邁的日光燈閃了又閃,像垂死掙扎似地,拚命想綻放出最後的光芒。
明暗交錯間,呂飛絮正要跨出步伐,卻硬生生地僵在原地。
在這剎那,她看見了一樣不屬于自家廚房的東西。
包確切地說,是個人。
是個男人。
在日光燈終于亮起時,一聲慘叫同時響起。
「啊——」
朱朗晨這輩子從未受過如此大的驚嚇。
這到底是人是鬼
長長的黑色頭發,一身白色的長袍,其下是兩只縴瘦的小腿,和一雙白襪……
襪子?
表穿襪子的嗎?鬼……有腳嗎?
按著差點蹦出胸口的心髒,他定了定神,兩眼從那雙腳,又回到那張被劉海和眼鏡掩去大半容貌的臉龐。
頓時,他釋出一大口氣。
現在燈光大亮,眼前,的確是個活生生的女人,盡避那副打扮實在教人不敢恭維。
她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為防止任何可能的歇斯底里場面,朱朗晨不假思索地舉手做出一個安撫的手勢。「小姐,我不是壞人!」
也許是被嚇傻了,她仍是沒說話,但朱朗晨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蠢。
壞人難道還會大聲宣告「我是壞人」?
何況他現在的模樣一定恐怖極了,全身濕透、渾身泥濘不說,恐怕挨過拳頭的臉上也是慘不忍睹。
忍著面部的疼痛,他露出一個最無害的表情,改口說︰「我不是小偷,真的,你別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听到一聲輕嗤。
「尖叫的又不是我。」
清清冽冽的嗓音沒有什麼高低起伏,朱朗晨卻一愣,立刻微微赧然。
好吧,剛剛失態大叫的是他,但能怪他嗎?任何人在剛剛那種忽明忽暗的光線下乍見一個疑似長發幽魂的東西,都無法保持冷靜吧!
說起來他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壞,本來好端端地在這個曾經度過童年的城市里閑逛,卻不幸遇上一群不良少年,只因那些人中的一個女孩對他拋個媚眼又笑了笑,其他男孩就把他圍毆到暈了過去,等他恢復意識後才發現自己被扔在小巷中淋雨,身邊只剩隨身背包和里面的幾件換洗衣物,而裝著錢和證件的皮夾已不翼而飛。
然後他茫然又狼狽地在無人的街上走著,天候卻愈來愈惡劣,他幾乎撐不下去時,發現這棟大門搖搖欲墜、院中雜草叢生的舊宅子,從那扇乒乓作響顯然沒關上的小門,他判斷這是棟廢棄的房子,決定進屋躲雨,怎知剛進門,就撞見了屋主。
朱朗晨看著面前的女子,一個念頭在腦中升起。
他筋疲力竭、渾身疼痛,再也沒有力氣繼續尋找另一個足以擋風遮雨的地方,為今之計,只能設法在此地過上一夜。
即使,那表示他得做自己向來最不屑做的事。
求人。
朱朗晨深吸一口氣,真誠道︰「小姐,我是真的以為這棟房子沒人住,才會進來躲雨,你也看見了,我全身都被雨淋得濕透了,不得不找地方避一避,並不是有意要嚇你。」
謗據過去經驗,只要他把語氣放得如此柔軟,絕對能激起異性的疼惜與同情,沒一個例外。
然而,他並未等到料想中的反應。對面的女子連眉頭都沒挑一丁點,只是端著那張看不清長相的臉,面無表情地對著他。
「現在你知道這里有人住,可以走了。」
朱朗晨一僵。這女人難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外面正刮著大風、下著大雨!
他咬牙,硬是甩開尊嚴,努力讓自己听起來更悲慘。「小姐,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太唐突,但是我的財物都被歹徒搶走了,又被打得渾身是傷,現在外面天氣那麼糟糕,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讓我在府上暫時避一避風雨?」
他從來不曾這麼低聲下氣求人,但是若以他目前的狀態再回到風雨交加的街頭,恐怕連命都沒了,到時還要尊嚴何用?
要是他沒估計錯誤,現在已經是凌晨一、兩點鐘,如果這女人有點良心,至少能讓他留到天亮。
只見她沉吟半晌,一語不發。
朱朗晨耐著性子等待,直到她終于有了動作。
事實證明,她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僅僅抓起牆上的一支電話,扔到餐桌上。「給你一分鐘,看是要打給警察局還是打回家叫人來接,隨便你,不過要快,我要睡了。」
朱朗晨的面部肌肉僵了僵,但心中的挫敗被更要緊的問題取代。
報警?即使從未出入過警局,他也想像得出備案時多半得留下個人資料,他不想讓任何尋找他的人透過這個管道追蹤到自己,所以此路不通。
至于他家,那就更不必考慮。
他好不容易才月兌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絕不可能在兩天後又主動聯絡。
至少,不是現在。
「你不會連自家電話都想不起來吧?頭被打壞了嗎?」
隱含著不耐的聲音傳來,經她這麼一說,朱朗晨這才想起什麼似地模了模頭頂,還真的腫了個大包。
「頭是有點疼,我就是被人用棍子敲了一記才暈過去的。」他順口解釋。
「真敲得那麼重?你連自己家的電話都不記得了?」
「嗯……」朱朗晨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並未留意對方語調的細微轉變,只是暗自忙著編造自己不能報警也不能打電話的理由。
忽地,一抹白影咻地來到他面前,突如其來的舉動把他嚇了一大跳。
這個比他還矮一個頭的女人湊近他,即使隔著劉海與眼鏡,他也能感受到兩道異樣的光芒。
「你是說真的?你想不起來電話號碼?」
他有這麼說嗎?朱朗晨一愣,又被她接下來的問題問得措手不及。
「你叫什麼名字?還記得嗎?是不是不記得了?」
廢話!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我——」朱朗晨張口欲言,卻在緊要關頭及時打住。
說出他的名字,表示他很可能得交代自己的身分,即使眼前的女人不認得他,他也冒不起這個險。
此外……這女人從一開始就冷血得要命,仿佛他是死是活都不關她的事,怎麼現在突然出現這麼大的轉折?
就好像……就好像她巴不得他什麼都忘了似的……
他心念一轉,試探地道︰「我……好像記不得了……」
「真的」極其詭異地,那張蒼白的臉亮了起來。「那你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家里還有些什麼人、今年幾歲嗎?」
這算哪門子的問題?朱朗晨遲疑了下,但秉持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只是沉默地搖搖頭。
而她,卻點了點頭,仿佛對什麼已胸有成竹,再開口時,聲音不僅篤定,還透著幾分亢奮。
「原來——你失去記憶了。」
嗄這下朱朗晨真的傻眼了。
失去記憶?這是電影里才會有的老掉牙情節吧!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他一定會噴笑出聲,但眼下情況特殊,面前的女子更是無法用常理衡量,所以他明智地保持沉默,同時腦中飛快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