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工作人員哪敢這麼做?唯恐得罪貴客,他趕緊賠不是。「抱歉,夫人,您快請進,是我記性不好,請您原諒。」
「這次就算了,記得做人處事要知道變通。」歹勢了,小弟,姊姊不過是想混頓飯吃,別見怪。
方言歡在心中道歉,昂然走進會場。
如方言歡所預期,宴會中賓客眾多,幾百顆人頭四處鑽動,沒人留意剛進門的她,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台上那位捐出二手衣物供拍賣的當紅女星,不過當方言歡月兌下外套時,仍是有好幾道驚艷的目光瞟了過來。
方言歡對這樣的視線早習以為常,也不怎麼在乎,只專注地搜尋餐點的所在。被人看幾眼不會少塊肉,要是她再不進食,那才真的損害健康。
所幸,她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擺滿了食物和飲料供賓客取用的長桌,方言歡也毫不手軟地挑選著中意的餐點,但這時,一名穿著燕尾服的矮個子中年男人湊到她身旁。
「小姐,我覺得妳有些面善,妳是演員嗎?喔,不,看妳這麼好的氣質,應該是哪個財團的千金吧?」
原來她的氣質長在胸部。方言歡居高臨下地看著盯著她領口的男人,甜甜一笑。
「先生,您真會說話,我只是『大愛』慈善基金會的志工,雖然我們基金會不是今晚的主辦單位,但還是希望能遇上像您這樣為善不落人後的成功企業家,對全台灣的重癥病童伸出援手……」
「我剛剛已經捐了二十萬!」男人臉色微變,立刻找借口走開。
方言歡偷笑,愉快地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享用了兩盤美食。
前方舞台上的義賣仍在進行,方言歡滿足了口月復之欲,拿著第四杯金黃色的香檳,也不急著離去,反而好奇地四處觀看。
她以前沒來過這家飯店,但是在網路上看過相關報導,據說這里不僅是賞夜景的好地點,還有一個全台北最大、最漂亮的室外溫控游泳池。
方言歡心念一動,眼楮溜向旁邊那兩扇關上的落地窗。晚宴會場在三樓,從這里的陽台,或許能看見游泳池,反正所有賓客包括服務人員都聚集在前方,正對著某企業大亨剛剛捐贈的五百萬支票歡呼鼓掌,大廳的那個角落,冷清得很。
她輕移步伐,來到窗邊,正要伸手推開玻璃門時,卻發現陽台早已有人佔據。
看清那人之後,游泳池霎時被拋在腦後。
居然會是他!
方言歡不可思議地瞪著窗外的挺拔側影,連呼吸都忘了。
他仍是一身筆挺的西裝,手里拿著酒杯,像是對著夜色獨酌,然而即使他看來輕松寫意,卻仍是掩不住那一身蓄勢待發的能量。
方言歡的手頓在空中,心中開始天人交戰。
一部分的她,感到某種奇特的欣喜,只想立刻走到他面前,讓他正眼看著她,跟他說幾句話,哪怕是「今天天氣很好」或「月亮很圓」都行……
可是另一部分的她,卻在高聲吶喊著︰快走,快轉身走開,別忘了小呂的告誡,這男人妳惹不起──
這時,他彷佛意識到她的存在,轉過了頭。
那張俊挺的臉上,似是閃過一瞬的詫異,然後那雙漆黑的眼眸穿過玻璃,定定地投向她。
她沒動,他也不動。
方言歡有種詭異的感覺,彷佛自己的掙扎已被看穿,而他,現在正等著她選擇。她若逃跑,他不會追;若是留下,那麼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他斜倚著石雕的粗欄桿,像是一頭優雅的獸,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危險,千萬不要往前走,趕快回頭──
現在,她全身的細胞都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的手已鬼使神差地推開玻璃門,雙腿像是有自己意識似地邁出陽台。
即使隱隱感覺自己跨出的這一步,將改變很多事,她仍是作出了選擇。
然後她輕輕地拉上玻璃門,把宴會的喧鬧關在身後,也把自己關進了未知。
陽台上,方言歡與祁東禹第三次有了交集。
彌漫在兩人之間的,卻是一種曖昧的沈默。
「好巧,又見面了。」方言歡強作鎮定地露出微笑,率先開口。沒辦法,不說話她會更緊張。
但是他沒立刻搭腔,一雙墨色的眸子掃視過她,最後才緩緩道︰「妳今晚,很漂亮。」
一陣突如其來的輕顫竄過全身,方言歡灌下一大口冰涼的香檳,藉以冷卻從體內深處涌上的熱意。
她听過無數次男人的贊美,其中將她比做天仙下凡、西施再世的都有,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只用平凡簡單的幾個字,就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
事實上,他就算不開口,也能教她兩腿發軟。
「謝謝。」她吞咽了下才道。面對著那樣的眼神,她能發出聲音已是奇跡。
彷佛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他斂眸,注視著手中的酒杯。「買了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嗄?方言歡愣了愣,幾秒後才會意他指的是慈善晚宴上出售的物品。
方言歡搖搖頭。她哪來的錢買那些打著義賣名義、用天價賣出的東西?她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
忽然間,她有股沖動,想讓他知道真實的自己。
「坦白說,我只是領小薪水的畫廊助理,今晚是偷混進來的。」
「哦?」他又轉向她,劍眉好奇地一挑。「為什麼這麼做?」
也許是酒精開始起了作用,她稍稍放松了些,說話也流暢多了。
「最主要是因為這里有好吃的。」她頓了頓,恢復一點平時的幽默感。「再來就是奉母親大人之命,到這里釣個富家公子當老公。」
黑眸中閃過一抹笑意。「有收獲嗎?」
「目前沒有。」方言歡搖搖頭,瞇起眼打量他。「你是富家公子嗎?」
「不,我只是公司派來出公差的,不符合令堂的條件。」
「你不必回答得這麼快吧,太傷女人的自尊。」
他微微一怔,倒是笑了。
低低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像是有什麼敲擊著方言歡的心坎,她著迷地瞧著那張愈看愈好看的臉,心情跟著蕩漾,忍不住也彎起唇瓣。
「事實是,我對結婚完全沒興趣。」她坦白道。「戀愛麻煩,婚姻更是一種擺月兌不掉的枷鎖,人生苦短,何必把自己和另一人綁在一起,自我折磨?」
他舉杯。「聰明的女人。」
方言歡眨了眨眼,瞅著他。「你呢?也是個聰明的男人?所以對過去的女朋友毫不留情,沒有一絲眷戀?」
「我只是認為有些東西並不值得費事。」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使她再度心跳加快。「也許妳已經發現,我偏好懂得游戲規則的女性,這樣一切簡單明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是愉快的,分手時也不至于讓任何人難堪。」
听起來好無情,但是這豈不正合她的心意?
方言歡咬了咬唇,一個念頭在心中成形。
不,或者該說,她早就有過這種念頭,只是到此刻,才真正變得具體。
她知道自己太瘋狂,但是一分一秒過去,那個想法只是益發強烈。
最佳的人選就在眼前,若不把握住這個機會,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是何種滋味……
說不定等她進棺材之後,墓碑上還會刻著「二十一世紀最後處女長眠于此」的字眼……太悲慘了!她不要……
就這麼決定了。
方言歡灌下一大口香檳壯膽,趁著勇氣尚未消退,直視著他。
「你,想不想帶我回家?」她指的是他家,她相信他明白。
他仍只是凝視著她,眸色卻變得更加幽暗、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