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Chef!」兩個被點到名的助手馬上大聲回應,比軍人還整齊劃一。
明玥站定在主廚秦諾身旁,面無表情。「你把小芬怎麼了?」
「誰?」秦諾連頭也沒抬,繼續料理著紅鯔。
「剛剛哭著跑出去的女孩。」明玥按捺著惱怒,又提醒了一句。「也就是你才雇用兩天的新幫廚。」
「喔,她啊,被開除了。」秦諾聳聳肩,不痛也不癢。
「為什麼?」
「因為我高興。」他拋出一句,語氣不耐。「孫經理,我雇你來是為了負責外場,替我照顧好生意,不是為了質問我。」
「如果不是有員工當著顧客的面哭著跑出門,我可以把生意照顧得很好。」
「你們听到沒?」秦諾掃視過廚房,亮晃晃的刀一揮。「下次要是有誰決定哭著跑走,記得從後門出去,免得妨礙孫經理做生意。」
白痴才會在這時出聲。廚房內的二廚、幫廚等四、五人互視了一眼,又逕自各忙各的。要是順應著老板,太對不起平時對大伙兒多有照顧的孫經理,可是要是站在孫經理那一邊,又會得罪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老板,所以裝聾作啞最保險。
別動怒,這種惡質男人不值得她動怒……明玥提醒自己。
「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害人家哭得那麼淒慘?」同是女性,明玥就是見不得同胞受欺壓。
砰!切魚刀重重地落在流理台上,秦諾轉向明玥,雙手盤胸,很故意地微揚起臉,然後更故意地斜眼往下睨,擺明了就是想仗著身高的優勢壓過她。
一百八十五公分很了不起?明玥不為所動,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著答案。
「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我就跟你說好了。我告訴她,她要是那麼愛賣弄風騷,又甩頭發又眨眼楮,最好改行去當檳榔西施,別在這里污染我的廚房。」
明玥微微一怔。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叫小芬的女孩今天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不但臉上化了妝,長長的頭發也美美地披在肩上,可是漂亮歸漂亮,秦諾的廚房里可是絕不允許披頭散發的,這是衛生問題。
好吧,算他有點道理,可是把一個年輕女孩說成賣弄風騷的檳榔西施未免太惡毒。何況,她的直覺告訴她,小芬會特意打扮自己,一定跟這個空有英俊皮相的家伙月兌不了關系!
不過她才不會指出這第二點,免得某人原本就過多的自戀因子泛濫成災。
「我明白你不高興的理由,但是你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那麼重,好好說叫她改就行了,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小女生脆弱的自尊心哪禁得住毒舌摧殘。
「我的廚房里沒有男女之別,只分有用跟沒有用。」
瞧他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理直氣壯,明玥的火氣又飆上來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她好像是你決定雇用的,是誰說‘廚房里多個賞心悅目的漂亮美眉也不錯’?嗯?」真鄙視他!
一旁的听眾忍不住點了點頭。老板的確說過這話,大伙兒都是目擊證人。
秦諾一頓,雙眼不善地微眯,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是我雇用她的沒錯,所以也由我開除她,誰教我是老板呢。」末了,順便朝二廚吼︰「大成!要是把那片鴨胸煎壞了,你也可以滾蛋了!」
「是!Chef!」二廚一驚,不敢再分神偷听戰況。
明玥看不下去了,月兌口便道︰「老是端出老板的架子來壓人,你不覺得很幼稚嗎?」
秦諾的臉色變了變,額上的青筋隱隱直跳。說他幼稚他會讓她看看他能幼稚到什麼程度。
「很不幸地,我這個幼稚的家伙正是花錢付你薪水的人,而我說……」他瞪著她,冷酷無情地道︰「你、被、開、除、了!」
「我是在跟你講道——」明玥的話未說完,被正好推門而入的服務生打斷。
「兩份朝鮮薊黑松露湯、一份煙燻鹿肉、一份紅鯔魚排,那個紅鯔魚排不要放細香蔥。」
眾人倒抽一口氣,齊齊看向剛報完顧客點菜的白目服務生。喔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踩到地雷了!
新來的服務生一頭霧水。大家為什麼瞪著他?他明明就按規定把菜名報出來了不是嗎?
「哪一桌點的魚排不要細香蔥?」陰惻惻的聲音來自主廚兼老板,菜鳥服務生听得寒毛直豎。
「八……八號桌的一位小姐,她說……她對蔥類過敏……」
「點紅鯔魚排佐細香蔥又不要蔥」秦諾忽地爆發。「叫那女人干脆點羊排不要放羊肉好了!我去跟她溝通一下!」
危險!明玥早已進入高度警戒狀態,一見秦諾唰地抄起流理台上的刀,便飛身搶在他面前,以加上兩吋高跟鞋才一百六十五的身高,擋在通往客席的門口。
「你不能出去。」她太清楚這個暴君主廚的溝通方式,他不是直接請對方走路,就是把顧客嚇哭,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閃開!你剛被開除了,記得嗎?」
記得,她怎麼不記得,但是她不忍心讓可憐的同事收拾殘局。
「至少讓我把今天的工作做完。」明玥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給我三分鐘,三分鐘之內我要是無法說服她改點另一道菜,就算你想把她砍成十八段都隨你。」
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飛快掠過秦諾的眼中,他居高臨下地睇著明玥,語帶威脅。「三分鐘,一秒都不能多,一樣佐料都不能少,辦不到我連你一起砍。」
「沒問題。」見他把刀放回流理台上,明玥大大地捏了一把冷汗。
瞧,這就是她工作上的陰暗面,明玥每每想到就不由得心酸。
別人的餐廳信奉的是「顧客至上」和「客人總是對的」,但是他們這里呢,主廚就是老大,老板的意思就是聖旨。
什麼很好相處、有彈性又民主……統統都是狗屁,這個叫秦諾的男人根本就是全世界最專制、最機車、最任性的老板,也難怪在她之前的歷任經理,沒有一個熬過三個月。
單單一個秦諾,絕對比一百個澳客加起來還難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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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明玥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女顧客改點其他菜色之際,仍不太確定自己闖了什麼禍的菜鳥服務生,乘機把走道上遇到的同事拉到一旁。
「我到底哪里做錯?老板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菜鳥把稍早廚房內發生的事告訴自己的前輩之後,虛心求教。
「選單上的菜色都是老板親自設計的,客人只有點跟不點的權利,老板最痛恨就是有人不知死活地竄改他精心配出來的食譜。」資深侍者想了想,又道︰「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藝術家的偏執吧。」
菜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剛剛差點被嚇死,還以為老板會拿刀把客人給劈了,還好有孫經理在,不過看孫經理平常待人那麼客氣,我都沒想到她那麼勇敢咧!」
「情勢所逼吧……」資深侍者嘆道。「不過店里也只有孫經理敢跟老板嗆聲,平時我們有什麼事也都是透過她跟老板說。」
「可惜老板請她走路了。」
「那個喔,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啦。」
嗄?還習慣就好?菜鳥霧煞煞,完全無法理解。
「其實我覺得老板有時候根本就以虐待孫經理為樂……」資深侍者喃喃嘀咕。
「你說什麼?」
「沒什麼啦,你不趕快去端菜,當心自己也被炒掉!」資深侍者拍拍菜鳥的肩頭,好心提醒︰「下次要是有客人對餐點有意見的話,記得先跟孫經理說,她會處理。」